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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門外堂下又是一陣譁然,盛實庭拍幾而起,怒斥了一句荒謬,「光天化日之下,竟胡亂指認,本官乃是宣州人氏,十年前尚在宣州讀書,如何能跑到廣陵去放火殺人?一派胡言!」

    常藏並不怕他,只向著楊維舟道:「這位大人的履歷貧僧一概不知,只記住這個樣貌,縱是過千年萬年,都不能忘。」

    盛實庭勃然大怒,剛想呵斥,卻被煙雨的一聲冷冷的大人喝止住了。

    「我知道大人為何如此囂張。」她心中想著顧以寧同她交待無數遍的細節,冷靜地看盛實庭,「破雲禪寺一共十二人,你以沉藏師父的遺體充作自己的遺體,假作同我母親一道在火災里喪生,你數了現場十一具屍體正正好好,故而才如此篤定。」

    她的眸色一寸一寸地沉下去,嗓音沉靜,「大人仔細想一想,當晚你是不是將自己女兒的屍體,數了進去,才以為是十一具?」

    恍若一聲炸雷在耳邊響起,盛實庭的腦子一下子炸開來,像是醍醐灌頂。

    這十年來,他一直都以為濛濛也在火災里喪生,現下想來,當晚他以為那寮房門邊上那一具小小的,被燒焦了的屍體是濛濛,卻在數僧人們的屍體時,又將濛濛的屍體算了進去,才誤以為十二名僧人悉數殞命。

    煙雨冷冷地看著他,看他的面上顯露出陰晴不定來,又在下一刻恢復如常,拍桌道:「一派胡言,隨便找個僧人來誣陷本官,本官絕不能容忍。」

    楊維舟頷首,朗聲道:「此人的證詞皆在鼓院正言處備案查驗,傳下一位證人來。」

    盛實庭此時心中已有幾分慌亂,還未及平復下情緒,便見那山匪過山鷹被抬著上堂來了。

    盛實庭早知此人被顧以寧等人帶走,此時並不驚慌,果聽那過山鷹看著楊維舟,將當年自己與二亭山山匪禿鷹之間的交易和盤托出,甚至拿出了當年畫押的契約。

    他嘶啞著嗓音說;「當年我大哥便是信了他的鬼話,才去此人娘子那裡搶奪那勞什子藏寶圖,結果啥都沒搶到不說,這老小子第五年改頭換面竟帶人來端了二亭山的老窩,還將我大哥懸在寨子前的柱子上,用漁網勒著,一道一道地割我大哥的肉!」

    「我大哥受了此人的指使,殺害了他的妻子,可餘下來的事全是他自己幹得!最毒不過盛懷信啊!」

    盛實庭冷笑數聲,道:「本官時任南直隸的主官,剿滅山匪乃是陛下的旨意,你因我殺了你大哥而懷恨在心,今日竟來污衊我,當真是可笑!」

    楊維舟命人將過山鷹帶下去,盛實庭緩緩在椅中坐下,恢復了冷靜。

    「楊大人,此女言稱不狀告親父,呈上來的證人,卻個個都指認本官為其父,敢問,這是不是狀告親父。」

    楊維舟一拍驚堂木,雙目倒豎:「證人指認你為他人,同原告有何干係?」

    盛實庭早知這楊維舟鐵面,卻不知他還有這樣酷嚴的一面,登時恨得牙癢,陰惻惻道:「楊大人如此回護此女,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她的親生父親。」

    楊維舟並不打算同他計較,再度將驚堂木拍下,便又傳喚下一名人證上堂。

    只是再上來的人證,竟有數二十人之眾,瞧著這些人的面貌,盛實庭倒有幾分面熟了,他心中隱隱覺出不安來,將將想到了些眉目,這些人便都望著他端詳打量,紛紛開言。

    「啟稟大人,此人的的確確是當年廣陵鹽商總首嚴恪的女婿盛懷信不假。」說話的是廣陵當年的知府隆定宣,「當年地動,廣陵民居重建,皆是由嚴家出資,其時出面與我衙交際的,便是盛懷信,小老兒同他整整打過兩年的交道,最是熟悉不過。」

    另一名老者長須長眉,從人群里走出來,不過上下看了盛實庭一眼,便令他的心為之一凜,渾身如墮冰窟。

    「老夫乃是廣陵維揚書院的院長,盛懷信素有神通美名,老夫免了他六年束脩,親自教授,竟未料到他放棄了維揚書院的學籍,改頭換面去宣州應考,如今坐到正一品的位置,卻絕口不提與他有恩的維揚書院,當真是令老夫齒寒!」

    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指認盛實庭,有的是當年維揚書院的同窗,有的是廣陵府衙的小吏,被這麼多人當面指認,饒是麵皮厚如他,都心虛起來,只一言不發地跌坐回椅中,面色暗沉。

    煙雨靜靜地看著她,只覺得心中十分的痛快。

    最後一名人證,是簌簌,而陪著她來的,正是嚴家的老婦人裴氏。

    簌簌的出現,盛實庭不意外,可裴氏的出現,直叫盛實庭頭皮發緊,口唇發麻,雙眼死死地盯住了她。

    裴氏將他恨進了骨子裡,不過走到堂前片刻,還未及開言,便一巴掌扇在了盛實庭的臉上。

    「無恥牲畜!我嚴家待你不薄,事事以你為先,竟養出一個殺妻害女的混帳來!」她往他面上啐了一口,「我匣子被你的計謀活活害死,我嚴家因你的告發家破人亡,這些帳老婆子現下一樣一樣同你算!」

    煙雨上前扶住了外祖母,生怕她腦疾又發作,楊維舟卻一拍驚堂木,判了裴氏一個咆哮公堂,命人將她拉了下去。

    簌簌面向門外堂下的萬萬百姓,將自己肩背上的衣衫拉開,露出觸目驚心的瘢痕給眾人看,她不開言,可那些傷痕仍是刺入了每個人的眼睛裡。

    煙雨此時早已淚流滿面,高聲道:「她是我母親身邊貼身的婢女,事發當晚為我母親擋了五刀,其後眼睜睜看著此人將我母親的遺體燒毀,偽造火中喪生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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