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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煙雨心念微動,記著小舅舅的話,只掉著眼淚,小聲喃喃。
「我害怕……」她垂首,眼淚滴落在桌上,那光潔的額頭,顯出幾分孩子的模樣,「可是我該怎麼信您?……」
盛實庭由她哭泣的樣子裡,窺見了小時候的濛濛,他似乎有些動容,眼睛裡淚光閃現。
「你耳朵的上頭,有一個胎記,是不是長到頭髮里了?」他的聲音哽咽著,「你打小愛吃大麒麟閣的牛皮糖,嗲嗲讀書回來就牽著你的手去買……除此之外,你還叫嗲嗲怎麼證明給你看?」
他苦笑,煙雨卻抽泣著,搖頭想著說話,「那我問您幾句——」
見盛實庭點頭,煙雨便欲詐他。
「小時候,常抱我的那個丫頭叫什麼?」
盛實庭微怔,旋即道:「叫遲簌簌。」
煙雨早已確信他是自己的父親,此時不過是想騙他承認自己是盛懷信罷了,聞言又問,「她也被燒死了麼?」
盛實庭的思緒,一下子飛至青藜園的地下冰窖,回答卻略遲了幾分,煙雨抬眼看他,他立時便道:「應該是。」
煙雨嘆了一口氣,沉默了一時,盛實庭卻是個多疑之人,緩緩問道,「你見過簌簌?」
這個問話很突然,煙雨有一霎的錯愕,抬起頭來,「她不是死了麼?」
盛實庭的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悔,他道:「你貿然問起,我還以為你有了她的消息。」
煙雨心裡存了疑,面上不顯,只低低喚了一聲父親。
盛實庭聞聲大喜,道,「濛濛,現下你該認得嗲嗲了。」
他高興的不能自已,站起身來,在原地踱了幾步,又坐下道:「今日你先回去,將你的隨身之物收拾好,過幾日找到時機,嗲嗲把你接走。」
煙雨低低應了一聲,道:「我沒什麼好收拾的,現下就能跟你走。」
盛實庭卻看了看隨身無長物的煙雨,搖了搖頭道:「你小時候身邊帶的物件兒,一樁一件的,可都是從前的念想,如何能丟棄?嗲嗲一時送你回去,你仔細撿拾一番……」
煙雨坐著不動,慢慢地抬起了眼睫。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她的眼神一霎轉冷,同往常的乖巧模樣大相逕庭。
她冷冷地喊出了他的名字,「盛懷信,當年你既出門訪友不在現場,為何火場上的焦屍卻是三具,以致當年的廣陵縣衙,認定你也在火中喪生,從而往嚴家發了訃告?」
盛實庭面色大變,難以置信地看向煙雨,似乎不理解她為何忽然轉變,也似乎像被她的話而震驚。
煙雨心中積聚了無數的疑問和憤怒,此時索性一併發作出來。
「三具焦屍,必定有濛濛一具,為何你又說苦苦尋我數十年?盛懷信,當年廣陵古廟大火一案的案宗便在我手中,敢問你做何解釋?」
盛實庭眼睛裡的那點子淚光倏地不見了,隨之而來的是一抹狠戾之色。
「此事另有隱情,嗲嗲以後會告訴你的。」他的面色恢復如常,仍試圖哄著煙雨,「這世上唯有父母才能相信,旁人都是哄騙與你。」
煙雨嗯了一聲,索性同他攤牌。
「的確如此。我自然信我的母親。」她的腦中嗡嗡亂響,眼前一片亮光交錯閃動,「她臨死前將我藏在井下,顯是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盛懷信,別裝了。」
她咬牙,去抵抗來自腦海里的洶湧潮流帶給自己的痛楚。
「你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盛實庭萬沒料到女兒竟是來誆他的,他甩袖,面色陰沉。
「父母愛子,從無所求。嗲嗲不過是想認回你罷了!」他清咳了一聲,暗夜裡果然躍出了幾名黑衣人,迅疾上前扣住了煙雨。
青緹見狀,連忙撲在了姑娘身上,拍打著黑衣人,狂罵著他們。
煙雨卻因方才的情緒激動,腦中痛到了極致。
女兒的丫鬟罵聲實在聒噪,盛實庭大踏步上前,揚起手來,就想往青緹得臉上招呼,煙雨哪裡能容他打罵青緹,霎時抱住了青緹,於是盛實庭的手,重重地落在煙雨的後腦,力道之大,連帶著青緹一起踉蹌後退,抱著煙雨坐倒在地。
盛實庭失手,面上一霎顯出了懊悔的神色,旋即卻又恢復如常,吩咐道:「將她二人帶走!」
說時遲那時快,水面上、亭台里、樹林中,由四面八方躍出了數名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盛實庭,將他反剪了雙手,扣押住。
與此同時,幾名身著官服的官員疾步行來,其中有一人一身玄色朝服,身姿俊逸,幾步搶到煙雨的身旁,將她攬在了懷裡。
煙雨此時緊閉雙目,牙關死死咬住,面色在燈下煞白如紙,蜷縮在顧以寧的懷裡瑟瑟發抖。
顧以寧的神情如冰一般冷寂,冷冷地掃過盛實庭的面容,但見此人即便被人扣住,仍從容地與他對望,仿佛有恃無恐一般,令人望之生恨。
顧以寧轉過眼,將煙雨摟在懷中,輕輕喚著她的名字,煙雨的胸口起伏著,良久唇邊滲出了血跡,幽幽醒轉。
她睜開眼睛,觸目可及的,是小舅舅心疼懊悔的眼神,煙雨安下心來,閉了閉眼再向外看去,望住了盛實庭。
「小舅舅,此人千真萬確,乃是我的父親盛懷信……」幼時被封存的記憶奔涌而來,細碎而紛亂地占據了她的腦海,「他的頭頂有三個旋兒,同尋常人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