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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她的手慢慢地向煙雨的額發觸去,再往上,撥開了鬢邊的髮絲,顯出了發底頭皮上的一處淺淺的粉色胎記。

    「當真是阿婆的乖乖……」她看清了那一處印記,霎時就把煙雨摟進了懷裡,「濛濛,你聽聽是阿婆啊,小時候,你幾個月大就在阿婆的胸膛上撅著屁股趴著睡,跟你嗲嗲和姆媽往金陵走的前一晚,你哭著要跟阿婆睡……還記不記得?」

    思及最後一面,裴氏放開了煙雨,一手捶著心口說疼。

    「人呢就是沒有前後眼,倘或我知道會有這一難,拼了死的都要將你留下來……」她喘著氣,像是耗盡了心力,「你姆媽急著往鬼門關去,我不留她!」

    說是這麼說,到底是痛徹心扉。

    煙雨方才在裴氏的胸前靜靜聽著,那心跳聲急促,可莫名地叫她心安,她小聲地啜泣著,雖不知道在哭什麼,可心裡的痛感卻益發的真實。

    「阿婆,我到底是誰,咱們家遇上了什麼難處……」她啜泣著,將自己心底的疑惑問出口。

    顧南音萬萬沒料到今日來一趟老宅,竟會有這樣的際遇,她不知道這樣對女兒好不好,可到底是了卻了心底的一樁心事。

    她陪著祖孫兩個哭著,為裴氏撫了撫心口,又喚人拿水來。

    「裴姨母,濛濛是那年我在廟裡頭救下來的,一路帶回了金陵養著,起先盲了兩年,後來便好了。養到十二歲,依著那時候漪姐姐提過的,起了個大名叫盛煙雨。」

    她含淚笑了笑,「這孩子乖巧,活得也很好。」

    顧南音溫柔的話語撫慰著裴氏,卻沒注意到她變了神色。

    裴氏情緒平復下來,嗓音嘶啞著回憶道:「……如此這般倒遂了她嗲嗲的意——那年因名姓的事,濛濛她嗲嗲同她公公明里暗裡的,較過多少勁兒,以至於孩子五歲了,還沒取上個大名兒。」

    顧南音一怔,心下便忐忑起來,問及緣由。

    裴氏往那床榻邊靠過去,有些疲累的樣子,她瞧了瞧煙雨淚眼模糊的樣子,便叫侍女扶她去淨面。

    待煙雨走了,裴氏才慢慢地同顧南音說了始末。

    嚴家只得一個獨養女兒嚴漪漪,嚴恪也是個鐘情之人,不願納妾只同裴氏廝守,其後便為女兒招贅了一名家貧的秀才盛懷信上門。

    盛懷信過門之後,便在岳父的資助下,在鄉試中得了解元,之後便在廣陵家中備試來年的會試。

    盛懷信為人謙和有禮,待嚴漪漪無有不應,只是未曾想,在濛濛的名字上,同漪漪鬧起了彆扭。

    嚴恪為濛濛取了個大名,叫做嚴雨,盛懷信明面上不說,卻叫漪漪三番五次來同自己的父親說,到底是惹惱了嚴恪。

    翁婿兩人就此生出了幾分嫌隙。

    顧南音聽完了,不免有些歉疚之意。

    「我聽漪姐姐喚過一句嚴雨,理所當然地以為她姓盛,倒是我疏忽了。」

    裴氏搖頭說不礙的,「不過是芝麻小事,那晚一把火燒過去,落得個乾乾淨淨。」

    她掙扎著從床上下來,趴伏在地上,向著顧南音連連磕了三個響頭。

    「孩子,你是菩薩一樣的善心人,多謝你保全了老身的乖乖孫兒……」她長跪不起,老淚縱橫,「老身只願來世做牛做馬,來報答你的恩情。」

    第83章 .墜兔收光我想抱抱您……

    老宅是舊的,由支摘窗曬進來的一縷午後的日光,也是舊舊的,煙雨在這樣的光色里,純質如孩童。

    老阿婆倚靠在床頭,眸色是疲倦的,可眼尾始終上仰著,笑的溫慈又欣慰。

    「真像啊,你娘親也是圓圓的眼睛,小小的臉盤兒……」她始終握著煙雨的手,捨不得放鬆一刻,「天老爺憐惜,也叫老身尋到了至親。」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著,氣息略急,心卻是安寧又熨帖。

    方才濛濛出去淨面時,孩子的養母簡略地交待了她幾句,故而裴氏不敢多說,只將一些過往閒話給孫女兒聽。

    「咱們家啊,是從徽州來的,打你曾祖父開始,便是鹽商,你公公呢,做到了鹽商總首……」

    裴氏望著孫女兒認真傾聽的模樣,眼神落在了她頭上戴的小兔兒髮飾,立時就心痛起來,「你生出來的時候,連洗澡的桶,都是金子打得,我的乖乖,如今竟帶了布做的髮飾……」

    煙雨見外祖母又落下了淚,立時便急急地同她解釋:「……不是不是,我也有很多金首飾,您看……」

    她將細嫩的腕子揚起來,金手釧滑下去,上頭的小金球晃動不停。

    「我如今同人合夥,在糖坊廊開了個制藝鋪,近來的幾筆訂單做好了,也能有幾百兩的進帳。」

    她握住裴氏的手,認真地說道,「往後我奉養您,給您冬吃人參夏吃薑,春吃烤羊秋喝湯,總叫您永享仙福……」

    小孫女兒眼神認真,哄孩子似的細聲細氣,裴氏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撫著煙雨的臉頰直說好。

    煙雨心頭也酸酸的。

    明明才五十出頭的年紀,卻滿頭花發,皺紋爬滿面龐,一雙手更是枯瘦又粗糙,顯是受了許多磨難。

    也許是血脈相連,也許是記憶深處,外祖母養育自己的點滴一寸一寸地爬上心頭,煙雨的心涌動著洶湧的淚意,她認真而又堅定地望著外祖母,輕軟的話語撫慰著她。

    「您這麼些年過的好不好?我娘親往廣陵去了很多次,可總也尋不到我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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