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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常會芳、印宣都是湖阜派頂年輕的新人,他們此一輪打得什麼算盤,程壽增比誰都清楚。
他將那篇《褚烈女傳》拍在桌上,紙張飛旋著落了一地。
「打量著老夫如今被冷落,湖阜這些小猴猻竟擅做主張!我朝雖尊儒,卻並非食古不化,他們這是想做什麼?」
盛實庭坐在岳丈下首,垂眼低頭,神色莫測。
「金陵顧氏百年望族,這一輩卻有兩個與夫家決裂的女子,同這褚烈女簡直天壤之別,世人若讚頌褚烈女,勢必要杯葛顧氏。」
他語帶譏嘲,抬起眼睛,「此篇文章不過是打個前哨,意指顧氏,父親何必動怒?兒子雖暫獲太上皇的信任,可如今在朝中已被擁立齊王之人邊緣。倘或此事能打壓金陵顧氏的聲譽,何樂而不為呢?」
程壽增的面色陰晴不定,盛實庭卻恍若不察,繼續道:「聽聞皇太子的奶母守節二十五年,看到這樣的風氣,皇太子殿下應當會心有所感。」
程壽增此時已然雙目發紅,使勁一拍桌子。
「胡鬧!」他站起身,指著盛實庭氣的渾身發抖,「老夫萬不允許這等風氣盛行!盛實庭你可別忘了,你的夫人,我的女兒,也是和離再嫁!倘或這把火燒到咱們身上,又當如何自處?」
盛實庭卻面不改色,眼神里流露出一些不以為然。
「父親乃是湖阜派第一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捲入其中。」他站起身,似不願再聽岳父教誨,拱手告辭。
出了正廳,一路往自家院落而去,哪知將將邁進院門,便見有兩個小廝推了一小車紙錢紙人河燈,見是老爺,這便停住問禮。
盛實庭在府上一向待人寬厚,此時見這車上的物事很不吉利,這便蹙眉問道:「這是什麼?」
小廝恭敬道:「過幾日就是中元節,夫人惦念著老夫人,叫小的去買了這些物事,中元節祭祖時用。」
中元節祭祀亡魂自古有之,盛實庭聞言周身一涼,揮了揮手叫人下去,在原地站了一時,才進了內堂。
程珈玉正靠在迎枕上聽婆子說話,見夫君來了,招手道:「夫君快來,我這裡有一份謄抄的名冊,要給蒙蒙選婿,你來瞧一瞧——」
盛實庭近來心緒不佳,此時哪有閒情看這個,耐著性子走過來道:「蒙蒙不過十三歲,會不會操之過急?」
程珈玉嗔了一句,「女子十五六便要籌備著嫁人了,十二三不尋個好婆家,幾時尋?你瞧瞧,這打頭的就是通政使杜家的長子杜允良,如今也是十三歲,雖說他母親年初故去了,到底有太上皇后護著他,又是開國侯的外孫,自己又是個苦學的……」
她嘮嘮叨叨地說著,夫君卻一下子打斷了她的話,語音十分嚴苛。
「不必說了,這一家不行。」
程珈玉乍聽得夫君這般嚴厲,愣了一愣,推了他一把。
「你這麼凶做什麼?」她不高興了,停了一會兒才把話繼續說下去,「也是我今兒心情好,不同你計較——青兒該出來了吧?話說回來,蒙蒙若嫁進了這家,上頭沒有婆母,自己就能當家,可不是舒爽?」
盛實庭面上就顯露出幾分煩躁。
「此事先按下。」他又放低了聲音,哄了一句,「中元節我要往青藜園走一遭,夫人陪著父親吧。」
程珈玉益發不高興起來。
「年年中元節清明節,夫君都要往青藜園去,只留我一個人——今年我陪著你去!」
盛實庭噌的一聲站起身,語氣里像是強壓了火氣。
「夫人,朝中還有事,我晚間再回。」
說罷,看也不看一眼,大步流星地出了正房。
程珈玉的雙目登時就流下了眼淚,一臉的難以置信,捏著帕子喊展秋。
一旁的丫頭冬雪慌忙扶住了夫人,低低道:「夫人,展秋的手腕斷了在家裡頭躺著呢。奴婢來伺候您。」
程珈玉六神無主地坐下了。
是了,上一迴路遇顧家那位六公子,展秋的腕骨被扭斷了,自從那一日起,似乎夫君待她,就有幾分不耐煩。
她雖是個一向兩耳不聞外務的,可這幾日家裡的變故實在是多,她想到此,心頭又軟了下來。
「許是夫君近些時日仕途上有些艱難,才會這般待我……」
這一頭程珈玉煩悶不堪,盛實庭在前廳書房裡坐下,正聽著屬下回稟。
「坤寧宮裡的確有一位名叫浣月的掌燈宮女,也的確是堂邑南圩人,只是樣貌上卻同您說的不一樣——那浣月不過中人之姿,年紀也有二十四歲,明年就要放出宮去。」
盛實庭聞言,閉了閉眼睛。
果然有疑。
那一晚若不是遇見那個宮女,他便不會心生疑竇,思量前後,才去向陛下陳情,也算是間接救了他的性命。
說起來,莫不是上天給的提示?
小孩子的長相雖變化極大,可也會有跡可循,那女孩子分明就是……
他心中一痛,仰在了座椅上,良久才睜開眼。
「派人去查當夜進宮的貴婦人,一個都不能漏。」
程家生了間隙,金陵顧氏卻也沒有多安寧。
顧南音一大早便被二老夫人杜氏叫進了河清園,幾番打量之後,便語帶尖刺。
「你往後可有什麼打算?」杜老夫人問道,語氣里能聽出來顯而易見的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