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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他嗚咽起來,「您再救我一回……」
盛實庭不知可否,一雙眼眸在黑暗裡尤顯陰惻。
「你十歲那年,叫人將在門前乞討的兩個小叫花抓起來,扔進了溝渠里,是我將此事按下來,給你悄悄處理了,十一歲,你差人將書院的老師給打的奄奄一息,從此沒人再敢教你,也是我按下來,不叫你祖父知曉。其後無論你是放火燒民居,還是當街縱馬掀攤販,亦或是隨意抓人來□□,全是我為你平息事端……」
他細數著,忽而停住了,笑了一聲。
「阿青阿,太師府里,誰待你最好啊?」
這猛然的一聲問,像是忽然提高了調門,陰惻惻而又帶著狡黠,程務青像是醍醐灌頂,在黑暗裡由頭頂一路冷到了手腳,他從盛實庭的膝上慢慢滑下,倒退幾步。
「你待我好。」他喃喃地說,忽然抬頭問,「為什麼?」
盛實庭倚在牆上,語音回復了和緩,「為什麼帶你這樣好啊?」
他說讓我好好想想,接著挺起了身,手肘撐在膝上,笑眯眯地說:「那一年,我和你娘親成婚,當天夜裡,你一把火燒了我的行囊,還記得麼?」
程務青發起抖來,一聲不吭。
盛實庭慢悠悠地說著話,那聲音愈發的輕,像是在回憶。
「那行囊我從宣州一路背到金陵,兩年的歲月全在裡頭。不值錢,不過是一些紙綢書籍,一枚長命鎖,一隻碧玉鐲,還有一張地理輿圖罷了。」
他忽地湊近了程務青,那聲兒猶如鬼魅。
「那輿圖啊,我還沒琢磨明白呢,就被你給燒了,好在我還記得一些……可惜位置總是差了那麼一些些。」他惋惜,「五百多萬兩的銀子,無數珍稀,全叫你一把火給燒了。」
他往後仰靠了身子,半邊臉在燭火的映照下,赤紅著。
「你可狠啊,我那長命鎖,一天一夜的火都燒不化它,倒被你給化得一乾二淨。」
他慢悠悠地說完,牢房裡便十一陣死寂。
程務青隱匿在黑暗裡,好一時,又慢慢地爬回到方才得位置,他抱著膝忽然哭了起來,那聲音嗚嗚咽咽的,像是在隱忍著極大的痛楚。
「我娘親呢,她為什麼不來看看我……」
盛實庭良久才悠悠說道:「阿青啊,你懂為人父母心疼的感覺嗎?你娘親啊,病倒了,你家祖父啊,在朝堂上大哭一場,這幾日精神也不濟。你瞧,到最後還是我來送你。」
他站起身,站進了程務青那片黑暗裡,蹲下身去,摸了摸他的頭。
「阿青啊,我問問你,你是怎麼就被抓進了刑部大牢的啊?」
程務青的聲音顫抖著,「我往公主別院去了,抓了那個小孤女,豈料有人來來了……」
他這些時日一直被囚禁在刑部牢獄裡,將前前後後都想了個明白,他喃喃地說,「是那個姓顧的,一定是他,我聽著是他的聲音,怪道那一日,他在太師府里那樣訓斥我……」
他忽然在黑暗裡哭出聲來,「以前是我錯了……父親,父親,我死了娘親會傷心的,你同娘親那麼恩愛,一定不忍她傷心病倒,是不是?」
盛實庭哦了聲,慢慢站起來,負手道:「是啊,我對你娘親情根深種,自然是不忍見她傷心。至於旁的,你那時候還是小孩子,我又怎會同你計較呢?」
他慢慢走出去,留下一句話,「好了,你且安心吧。」
那黑暗角落裡的孩子寂然無聲,像是融進了無窮盡的黑暗裡,再也瞧不出、聽不見半點動靜來。
盛實庭慢慢地走過幽深的大牢,再邁出刑部,與楊維舟會面時,面容上已是帶了一片頹然,他默然無語地拱手同楊維舟告別,慢慢上了車轎,那頹唐的背影,顯出幾分寂寥來。
楊維舟喚來方才的獄官,獄官悄聲道:「程務青隔壁的兩面牢房,皆是屬下安插的假人犯……」
他將方才盛實庭同程務青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回報,倒是有幾段是聽不清晰的,只能略過。
楊維舟聞言思忖了一時,叫人備轎,要往積善巷走一遭。
這一頭,盛實庭在軟轎里沉坐良久,才喚來親信,慢慢地說道:「……也不必尋什麼形貌差不多的案犯了,只管叫人給他毒啞了,再餵上些慢性毒藥,確保在行刑前三日結果,人犯在牢里暴斃,楊維舟便可逃不過追責。」
親信應了,小心道:「輔相,大爺這一回出事,固有咱們有心放出之故,可竟不知那顧以寧竟會出手,將大爺送進了牢獄。您看此事……」
盛實庭思忖著,「阿青言說,那顧以寧已經為了這小孤女訓斥過他一回,再加上這次的事,益發確定了一件事,那顧以寧同那孤女,怕是有了什麼不該有的關係。」
「行首案結案,金陵泰半的紈絝都給填了進去,連阿青都為了見她一面,深陷牢獄,起因竟全在為這孤女,本相倒有些好奇了。」
親信觀其神情,乖覺地附耳過去,認真地將盛實庭的吩咐聽進了耳。
這一頭盛實庭收拾了情緒,回了太師府自去安歇不提。那一頭斜月山房一大早就忙忙碌碌的。
姑奶奶要往七橋瓮去,那裡有明姨娘從前為她置辦下的一間小小肆鋪,因為實在偏遠的緣故,只有人一年十兩銀子地價格賃了,售賣香燭紙錢一類,姑奶奶便想將這間肆鋪出手,回籠銀錢,再給煙雨置辦些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