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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他語聲輕輕,卻問的煙雨不敢抬頭,她遲疑著,掩飾著自己的羞赧,「就那樣,我是不會記在心上的……」

    她羞的不敢抬頭,一旋身背轉了過去,「說不得明兒酒醒了,您也忘了……」

    屋子裡響起了人聲,是芳婆在說話,「姑娘回來了?」

    煙雨心裡一跳,應了一聲是,又悄悄轉回了頭,小聲道:「您記得找糖給我瞧啊。」

    顧以寧說是,目送著她進了門,這才慢慢地向山下走去。

    進了西府,顧以寧便往書房而去了,在頂南的書櫃最上頭,取下一隻漆盒,輕輕拂去其上的塵土之後,他才打開盒子,取出了其中一枚琥珀凝脂般的蠟球。

    望著這枚蠟做的糖球,塵封的記憶像是被打開,十年前那個失去母親的少年,慢慢地浮現在眼前。

    他端詳著手心裡的蠟球,手指輕輕按了一下,細微的動作卻使得蠟的表面開始脫落。

    大約是時日久了的緣故,又從來不曾取出來看過,糖球蠟做的表層忽而掉下來厚厚一塊,露出了其間銀白的材質,看上去,像是在蠟里藏匿了一個堅不可摧的鐵球。

    第53章 .玉壺買醉你只管操心我。

    書房外的夜暗著,許是哪一盞燈被吹滅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石中澗望著窗紙上的一道剪影,低聲通稟了一句,裡頭便傳出了一聲進來。

    公子坐在書案後,眼前一方漆盒,他的手指擱在上頭,透白的顏色同古舊的漆盒擺在一處看,像是靜沉的畫。

    石中澗覺得斜月山房像是一個神仙洞府,公子回回從那裡回來,心緒總要好很多。

    「……當年嚴家老幼婦孺一共二十餘人往三萬衛走,三萬衛極地苦寒,離范陽七八千里地,離金陵更有三萬里。流放的案犯里若有婦孺,怕是連范陽都過不得,就會病死凍死。好在嚴家命不該絕,在走至安丘時,遇上了山匪,流刑的官兵死傷大半,嚴家人也所剩無幾,此事當年已上報朝廷。」

    「那位老人家形容枯槁,在距安丘百里的登瀛隱姓埋名九年,若非嚴復禮此番冒險下金陵,怕是難尋她的下落。屬下已派人將老人家接回來,算著時辰,大約五日後能到金陵。」

    顧以寧嗯了一聲,拿指節在漆盒上敲了敲,似乎在思量著什麼。

    「明日一早,去將顧家祖宅里的金匠請過來。」

    顧家祖宅位於雍睦里,如今只有一些做四時衣裳的裁縫、繡工、做首飾的金匠、年邁的花匠一類的老僕在其間,也是看家做活兒,捎帶著算是給他們頤養天年。

    石中澗領命,又問起明晨大朝會的事。

    「陛下明日宣了大朝會,想來身子舒爽了許多。程太師近半個月未曾上朝,明日怕是要去了。」

    顧以寧嗯了一聲。

    陛下年過不惑之後,精神氣便不如從前,機緣巧合之下,得一仙道蠱惑,以自己的丹藥為陛下解除身體的疲累,獲得了陛下的信任。

    此道為陛下煉四時丹藥,逢年節陛下都要供奉上天,程太師擅寫青詞,從此獲得陛下的倚重,又以貪腐之名,聯合朝中諸臣,將耕望先生拉下馬,坐上了內閣首揆的座椅,一路青雲直上。

    前歲,顧以寧一篇有關於衛喇六城的千字策略,獲得了陛下的青眼,親往文淵閣同他詳談,之後日益器重。

    那丹藥服食久了,愈發要加大劑量,雖起先能暫時獲得一些快樂,清醒後身子卻益發受損,陛下本是清明之人,如今被丹藥捆綁,也在試圖掙脫,可惜見效甚微。

    近年來,陛下常以太極劍法等錘鍊自身,身子倒是強健了一些,可惜那丹藥似能叫人上癮,偶一鬆懈,陛下又會被重新控制心神,如此反反覆覆,當真是折磨人。

    石中澗這裡將今日之事一樣一樣地回稟,一直到深夜不提。

    到了第二日大朝會,那告病半月的太子太師程壽增,果真一臉枯槁地站在了眾朝臣列前。

    他子息薄弱,膝下只有二女,次女招贅在家,唯有孫子程務青可承繼衣缽,如今程務青卻深陷刑部天牢,怎能不叫他心力交瘁。

    依著他的能力,區區刑部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可事發委實突然。

    「行首案」初發時,他便將程務青拘在了府中,其後愈演愈烈,京中抓了七個有名的紈絝,那個為友伸冤的女子甘願受殺威棒,狀告程務青為首惡,他才慌了起來,請女婿盛實庭將程務青藏匿於青藜園,卻未曾想半夜竟失蹤了。

    他派人多方巡查,都找不到孫兒的下落,再得知消息時,就是那個殺千刀的莽夫楊維舟,竟然當庭奏稟陛下,言稱「行首案」全部案犯皆已抓獲,又獻上百頁案宗,請陛下定奪。

    「行首案」轟動金陵,那個以肉身生受殺威棒的女子名滿金陵,便是連陛下都知曉此事,於是楊維舟冒著生死之危當朝面聖,打的湖阜一黨毫無還手之力。

    此時陛下已然端坐在金鑾殿上,他原是個面容俊逸的中年人,這些年服食丹藥倒使得面帶灰敗之相。

    程壽增乃眾臣之首,領著臣工躬拜天子之後,忽然轉身向朝臣們長揖到底,又轉身向著陛下垂淚,旋即動作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地上,慢慢地趴下,揚聲一句:「臣有罪啊……」

    這一聲長嚎實在令人震顫,在深宏肅穆的殿宇里悠然迴旋,龍椅上的天子本有些精神渙散,聞言立時便來了精神,努力匯聚了精神往殿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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