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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小姑娘臉上的淚痕猶在,大約還沒從夢裡醒來。

    「好。」顧以寧認真地聽著她的夢話,輕輕應了一聲好。「等到夕陽落進江面,我便背上你去偷月亮。」

    小舅舅真好啊,煙雨吸了吸鼻子,豎起了腦袋。

    「我睡了很久嗎?」她看了看窗隙里落下來的那一束光,似乎同方才的位置沒差多少。

    「你睡著時,那束光只向西走了一寸。」他也將視線落在地上的光亮,「不過須臾半刻。」

    煙雨訝然,她睡著時,小舅舅就那樣瞧著光走路麼?

    她有些不好意思,吶吶地說:「您該叫醒我啊,我每次做了夢醒來,心裡都慌裡慌張的。」

    大約是手臂被枕的微酸,顧以寧微微抬起手臂,動了一動。

    「我也會做夢。」他的眉間輕蹙了一道,「你我皆非聖人,不能役萬物而執其機。」

    煙雨聽得極其認真,見他輕動手臂,似乎很是酸痛的樣子,忙把自己的兩隻手爪子搭了上去,眼巴巴地瞧著他。

    「我給您捏捏。」她眨眨大眼睛,「您讀書這麼多,會不會畫符咒?您寫個急急如律令貼在我的腦門兒上成不成?」

    這樣的要求平生未見,顧以寧的眼尾微微仰起,有些細微的笑意藏在其間。

    「我並非道士,不會寫符咒。」他的嗓音溫和,帶著些許無可奈何。

    煙雨捏著他的上臂,看似清瘦的表象下,卻有結實的筋骨。

    「您給我寫個『夢魘退散』也成啊……」她依舊下垂著眼尾,瞧上去可憐巴巴的,「要不我總會慌裡慌張,功課都寫不好。」

    竟然還惦記著功課。

    顧以寧失笑,好看的眉眼舒展開來,轉過頭望著她。

    他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像一片江水泊著安靜的船,清寥又安寧,良久,他才抬起了手,觸上了她的額頭。

    指尖的那一點冰涼,觸及到她的額頭之後,漸漸溫熱,他以手指做筆,輕輕地在她的額頭上,一筆一划地,寫著字。

    煙雨在這片安寧里緊張又無措,悄悄抬起眼睛去看,他與她的距離近的使人心慌,近到可以聽到他輕緩的呼吸。

    倘或不小心往前一碰,說不得就會觸碰到他的唇,那樣好看的形狀,鮮潤又清透的顏色……

    就碰一下吧,只輕輕吮一吮他的唇角,立刻就逃走。

    她的心越發慌裡慌張了,額頭偷偷向前挺進,可惜下一刻就被一根手指抵住了。

    小舅舅眼睛裡似乎有一星兒笑意,似乎又沒笑,他問她,「現下可還慌張了?」

    煙雨像被抓包的小偷兒,心虛地眨眨大眼睛,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更加慌裡慌張了。」她裝無事發生,「您寫的什麼呀?」

    「天機。」顧以寧放開她的額頭,「不可泄露。。」

    煙雨好奇極了,正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卻聽外頭顧瑁的聲音響起來:「濛濛,你在這裡嗎?一起吃白蘭蜜瓜呀……」

    煙雨聽見顧瑁的聲音很歡喜,一下子站起身,將將要應聲,可腿上的酥麻一下子便竄上來,旋即又變成細細碎碎的疼,不要命卻難耐。

    哪裡還來得及應聲,一瞬就歪倒了,好在跌入的懷抱溫熱,她閉著眼睛握著拳頭,在小舅舅的懷裡強忍了半天,才把那股酥麻疼癢的勁兒捱過去。

    再睜眼時,才發現自己整個人趴在小舅舅的胸膛上,將他擠的半倚門邊。

    煙雨覺得今日丟的丑已經夠多了,這下連看都不敢再看小舅舅一眼,手腳並用地從他身上爬起來,慌裡慌張地推開門跑了。

    顧瑁正領著個丫頭在院子裡轉,乍見煙雨從遊廊里走出來,又喜又驚,拉著煙雨的手道:「我方才泡澡的時候睡著了,冷落了你,是我的不是。你尋到寧舅舅了麼?」

    煙雨定了定神,心虛地搖搖頭,「我方才見著他來著……」她胡亂一指,「好像在那邊讀書。」

    顧瑁拉著她往小舅舅的書房裡去,一邊兒走一邊兒打量她,「你怎麼臉紅紅的?髮髻也歪了半邊兒,莫不是也在哪兒睡了一覺?」

    煙雨聽到她說髮髻亂了,心裡一陣懊惱。

    這會兒自己的樣子一定很狼狽,連髮髻都蓬亂了,小舅舅方才似笑非笑的,說不得是在笑她的傻裡傻氣。

    她這般想著,卻又否定了自己。

    如小舅舅那樣其溫如玉之人,又怎會取笑他人呢?

    她胡亂地想著,顧瑁卻已經領她進了小舅舅的書房,飲溪端來了一盆冰鎮的白蘭蜜瓜,給兩個小姑娘拿小叉叉著吃。

    好甜啊,冰涼涼的蜜瓜一入口,煙雨就忘記了方才的窘迫,她一手撐著頭,一手執著叉子小口啃蜜瓜,說起功課的事來。

    「你可想好如何作文章了?」

    顧瑁茫然地搖搖頭,「我連字兒都寫不好,還作文章,這是要了我的小命啊。」

    煙雨也覺得很絕望,「我明兒要去煙外月學制藝了,那頭的課不想再上了。」

    「想的美。你須得陪我。」顧瑁毫不留情地打消她的念頭,「我叫人去請寧舅舅了,他一定會幫咱們的。」

    提到小舅舅,煙雨的心就砰砰直跳起來。

    「從前的功課,小舅舅也會幫你嗎?」

    顧瑁小口咬著蜜瓜,想了想道:「舅舅很有原則,絕不會替我捉刀,只會一樣一樣地同我講,怪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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