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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楊維舟心中只覺平生知音不過如此,腳步追隨上去。

    「當年不過弱冠,年輕氣盛,秉性倔強。」他遙遙想起當年的熱血和熱切,「說起來可笑,不過是想以筆桿之微力,堅秉世間之公理。」

    年輕的閣臣認真地聽著,忽而一笑,「若非此策問,楊大人或許可問鼎殿試一二,如今可後悔?」

    這個假如,楊維舟也曾在心中問過自己,他自嘲一笑,「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①」

    顧以寧停下了腳步,月色漫捲在他的眉眼間,他笑的澹寧,無端令人心安。

    「多謝楊大人。」他拱手,「我同你有一樣的志向。」

    千百年來,讀書人的最高理想又何止一樣相同?

    楊維舟拱手道別,那位年輕的閣臣大人負手而去,背影猶如修竹森森,在月色中漸漸走遠。

    他無暇去思慮顧以寧的來意,只覺得十多年前的熱切又重回心頭,又驚覺那場與登瀛倭賊的戰鬥,不過才過去三年,他無家累,父母早已過世,如今他又有何懼?

    思及此,他轉身,撩起官府,逕自向刑部衙門跑去。

    太平堤上期太平。顧以寧信步走下太平堤,往那煙栗色車轎而去。

    石中澗迎上了他,目光相接,已知大人心中所思所想,這便隨侍在側,同他說起了太主回府的事。

    「太主回府時,在門口特意叫白嬤嬤送表姑娘回家。」石中澗不知道公子是不是想問這個,但還是說出了口,「大老爺、二老爺帶著東府的人都在門口站著,應是把這些話都聽入了耳,往後……」

    他糾結了一下,聲音漸漸不確定起來,「往後表姑娘,就是正兒八經的顧家人了。」

    轎中久久未有聲音傳出,石中澗不敢妄自揣度公子的心,只默默想著:不知道當初四姑奶奶當初收養姑娘,有沒有過金陵府衙的手,若是上了金陵府的戶籍,公子同姑娘之間……

    他默默地朝著轎子看了一眼,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公子待姑娘,也許沒有那一層意思,是自己想多了吧。

    車轎一路駛進了顧府西門,再往書房而去。

    石中澗素來知曉公子之脾性,若是心中有事,便會在書房閱覽群書,以求解答。

    到得深夜,石中澗換值,在書房前望那窗子上看了看,公子頎秀得身影映在窗紙,捧卷在讀。

    第二日曉起,石中澗來為公子收拾桌案,卻見那整整齊齊的書案上,正中擺了一本《大梁律法疏議》,想是公子昨夜認真研讀之書。

    天光穿過支摘窗,映在書卷打開的那一頁,光亮變幻成窗紋的形狀,落在那一頁,將那一列字照的尤為明亮清晰。

    「……父母若許,可分家析產。」

    第42章 .春山愛笑小時候您也不愛讀書?也在地……

    從獅子嶺公主別業回來的當晚,煙雨擁著軟被,一夜好眠,以至於第二日曉起,鳥雀都在窗下吵嘴了,她還睡得呼呼。

    顧南音今兒要出門,打開煙雨臥房的門悄悄瞧了一眼,笑著給她掩上了門。

    「叫她睡。」她往外走,仔細囑咐青緹,「這孩子昨兒纏著我說話,直說到深夜去,你瞧我這兩個烏眼圈兒。一時醒了哄姑娘用早點,可別空著肚子出門。」

    青緹笑著應下,送著姑奶奶並雲檀出門,又問道:「方才瑾大奶奶打發人來說的事,您看……」

    顧南音想起來了,哦了一聲,笑著說:「倒忘了這一茬。從前都是我這個三腳貓教濛濛,也教不出什么子丑寅卯來,既然瑾大奶奶發話了,自然要去的。」

    她抱怨著出了門子,「指不定昨兒夜裡她們有多傷腦筋呢,鬧的今早上才打發人來說,可叫我忙了一早晨。」

    青緹嗯了一聲,笑著將姑奶奶送出了門子。

    長房的瑾大奶奶出身如皋名門閔氏,如皋乃是我朝最為崇文重教之地,千百年來綿綿文脈不絕。瑾大奶奶飽讀詩書,眼界深遠,嫁至金陵顧家,誕下二子二女後,便在東府開設了小學堂,專門教授東府的幾位姑娘。

    其後這間學堂在閨閣間有了名氣,客居顧家的幾位表姑娘、與顧家交好的世家都將女兒送至這裡學習。

    顧南音同女兒在顧家無人問津,便是去「煙外月」學習制藝,都是托芩夫子的私心。今日一大早,瑾大奶奶便打發人來請表姑娘去學堂,倒叫斜月山房裡一片喜憂。

    姑娘還不曉得這個事兒,青緹提了裙子回了臥房,將將打開門,便見自家姑娘正揉著眼睛窩在被窩裡望呆。

    十五歲的小姑娘正對著窗,一頭烏髮逶迤在肩背,晨光溫軟地親吻著她的額頭鼻尖,勾勒出柔軟的眉眼。

    她見青緹來了,揉了揉亂蓬蓬的頭,喊了一聲餓,「娘親呢?」

    青緹就笑著去侍候姑娘起身,為她把衣衫鞋襪穿戴好,又引著她去洗漱,一邊兒同她說著話。

    「您先別管姑奶奶。今兒要去長房的學堂聽講,您可得動作快些。」

    煙雨覺得這個消息不啻於耳邊炸了個雷,她嚇的吞了口青鹽水,惶惑道:「做什麼要我去上學?我認識的字兒夠多了……」

    「光認識字兒可不行啊,總要出口成章才好。」青緹絞盡腦汁地哄她,「往後要是開了制藝鋪子,您也要記帳呀。」

    煙雨木怔怔地坐在了桌前,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蒸兒糕,芝麻糖的香氣在唇齒間散開來,她才覺得耳邊的雷走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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