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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我可以睡了,可以睡了。」她小聲地說著,又偷偷從縫隙里向外看,「您過一會兒再走,成嗎?」

    顧以寧的神情疏闊,將茶水擱在一旁的桌案上,點了點頭。

    「睡吧。」

    煙雨聞言,便閉上了眼睛。

    燈還亮著,閉上眼也能感受到一片亮光,室中靜默無聲,屏了息去聽,便能聽到小舅舅輕而緩的呼吸,沒來由地使人安寧。

    像是樂曲敲下了定音錘,煙雨平靜下來,好像入睡了那麼一小會兒,再睜眼時,還是靜夜,她從軟被裡偷偷望出去,小舅舅坐在床榻邊,一手擱在她的枕旁,一手搭在身前,閉目養神。

    他閉著眼睛的樣子很清冷,溫潤如玉的氣質大約來自眼眸里的溫度,閉上了眼睛,便沒了那份溫和。

    煙雨悄悄看著他,視線慢慢地向下落,最終落在他擱在自己枕邊的手上。

    小舅舅的手指很美,清瘦纖長,顏色青而白,像一柄溫潤的玉如意。

    煙雨心念微動,偷偷從軟被裡伸出手來,在他的手指邊停了很久,再一寸一寸地挪過去,最後拱進了他的手心。

    她偷眼向上看,小舅舅依舊閉著眼睛,像是熟睡了,她安下心來,也閉上了眼睛。

    他手心的溫熱覆下來,使她睡的安心,像是可以抵禦一切黑暗。

    山野里鳴啁嘒嘒,石中澗安靜地侯在院外,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才看見公子打臥房裡出來,面上的神情溫煦,卻在見到石中澗的那一刻,蹙緊了眉,示意他來扶。

    石中澗立即上前,扶住了他,也注意到了他左胸上的一點血跡,應該是傷口裂開了。石中澗立時命人去請隨行的醫官,又將公子扶至耳房。

    待那醫官為顧以寧仔細檢查上藥後,石中澗覷著公子的神情,見他面色微霽,似乎傷痛漸消,這才輕聲稟告。

    「太主殿下那一廂還不知道表姑娘的事,瑁姑娘陪著她睡,睡的很是香甜深沉。」他頓了頓,繼續道,「程務青昏過去好幾回,目下被送到了青山口,由羅步帥接應了。」

    「這些時日屬下派人暗中查訪,倒是找出了一些嚴家的細節。」石中澗回想著方才羅步帥說的話,謹慎道,「前些時日四姑奶奶前往廣陵,去打聽的嚴家如今的境況,原來是同表姑娘的身世有關。」

    「嚴復禮招供說,貪垧案的前一年,廣陵鹽商總首的獨養女兒和女婿領著女兒進京,在路途中遭遇走水,一家葬身火海。算著時間,正同四姑奶奶領著表姑娘回府的時候撞上。嚴恪的女兒閨名漪漪,女婿名叫盛懷信,表姑娘恰好也姓盛……兩下一對,屬下猜測,表姑娘極有可能同嚴家有干係。」

    顧以寧似乎並不意外,沉吟一時,「貪垧案,乃是程壽增一手裁定,第四年,耕望先生被百官彈劾,罷官流放,程壽增升任內閣首揆。」

    他望向石中澗,「這四年間,發生了什麼?那本帳冊,知悉之人少之又少,究竟是誰呈遞在程壽增的手中?」

    石中澗也在思索,「嚴家早已在貪垧案中家破人亡,唯一的女兒女婿也被燒死在廟宇里,屬下猜測,那帳冊,會不會被害死嚴氏夫婦的人拿走了?」

    顧以寧不置可否,石中澗想到了表姑娘的身世,不禁感慨道:「……那嚴家的女婿盛懷信乃是廣陵安宜人,自幼便是當地的神童,可惜家境貧寒,入贅了廣陵嚴家,同嚴家那位姑奶奶情深意重,那一年出事時,正是要舉家進京參與會試,倒是可惜了。」

    若此推論為真,那煙雨怕黑、怕火的根源便找到了。

    他心念一動,胸口的傷處突然一跳,登時便有些痛楚襲來,石中澗見狀,連忙命人來侍候著公子洗漱更衣不提。

    這一頭公主別業里小女兒安然歸家,那一頭的青藜園裡,卻腳步錯綜、嘈雜紛亂,程務青身邊的小廝三五個,各個蒼白著臉,鬼哭狼號地進了盛實庭歇下的院子,迭聲在外頭喊著老爺救命。

    院外鬼哭狼嚎,院子裡的屋舍里卻一片黑寂,始終不亮燈。

    一陣陰森的風吹過去,吹的那窗紙顫動,良久,才亮起一盞燈來。

    盛實庭坐在正堂椅上閉目,儒雅俊秀的面容之上,能看出些微的疲倦。

    而那正堂的神龕里,擺放了三隻牌位,最上面的兩隻牌位,上頭刻著先考盛庭芳,先妣吳氏瓊姿。

    而最下面的牌位,卻隻字未寫,空白一片。

    這青藜園的後山上,葬著盛實庭的父母,他是至孝之人,每年都會來小住幾日,這一時聽到了外頭的吵嚷聲,盛實庭便皺起了眉,問道:「出了什麼事?」

    他身邊的長隨向上覷著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同他解釋道:「……大爺傍晚出去,到這會兒還沒回來,服侍他的小廝在外頭請您拿個主意。」

    盛實庭眼眉不起波瀾,道,「去問。」

    那長隨名喚盛適,聞言領命出去,好一時才回來,恭敬呈稟,「大爺出去時,身邊只帶了一個會拳腳的婢女,叫其他人在青藜園的後山守著,到了半夜時,這群小廝等不來大爺,便上了後山去探看,瞧見了那婢女的屍首,大爺也不知所蹤。」

    盛實庭哦了一聲,垂目去看手,良久才慢悠悠地說道,「死在先父母的墓園裡,當真晦氣。叫人抬出去埋了。」

    長隨盛適領命,又遲疑道:「大爺這一宗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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