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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於是有內侍笑吟吟地問道:「三位是喝酒呢?還是來點兒什麼?」
齊雲梭倒不是扭捏的姑娘,起身在一旁撫琴,樂音清雅,令人聞聽心悅。
堂堂魏王殿下自不會獻藝,只將手中酒杯抬起,一飲而盡。
煙雨六藝皆不擅,站起身時便有些遲疑,那頭魏王殿下卻指了她眼前的酒杯,叫人端來,「……這九醞春喝起來香醇,你若不愛喝,便拿給本王來。」
此話一出,舉座都有些小小的躁動,煙雨覺察出來魏王是在為她解圍,只覺得心頭一暖,抬眼向殿下微頷首致意。
「小女擅長制藝,只要有絨線針布,便可以做出各式各樣的形狀來。」
她鼓起勇氣,從耳後鬢邊摘下一朵小小的蜜蜂,送在了那一位內侍的手中,內侍便託了起,走到每一位姑娘公子的面前,展示給他們看。
因這小蜂實在做的栩栩如生,惹得人人都由衷地讚嘆了一句,煙雨又道,「若諸位等得起,我在一炷香的時間裡,做一朵青蓮……」
於是果真有姑娘們心動,問道,「可真有這樣精巧的制藝?可惜你只有一個人一雙手,不能給咱們人人都做一隻帶走。」
人人都做一隻,這是把煙雨當什麼了?顧瑁憤憤不平,可惜公主也想瞧一瞧煙雨的制藝,立時便允了。
叫人呈上來針布絨線,又另起了單桌給煙雨制藝。
之後酒席繼續,可惜許多姑娘家都湊在了煙雨身旁圍著看,煙雨想著以後要隨著娘親回廣陵開肆鋪,這一次正好是個歷練,越發用心起來。
顧瑁便在後頭問起顧琢,「你身邊兒莫不是也認識一個濛濛?」
顧琢也很好奇地看,聽了顧瑁的問話,便道:「不知煙雨是哪個濛?若是去了三點水的蒙,那便是撞了乳名……」
顧琢正說著話,卻聽有清脆鈴音響起來,眾人都瞧過去,但見林子裡駛進來一輛馬車,那馬車制式華麗,頗有巧思,一瞧便是女兒家乘的。
那馬車漸漸行近,在桌案不遠處駛停了,由上頭下來一位身材頎長的中年男子,他回身向上舉了手,那背影清瘦,頗有幾分儒雅從容的氣質。
他從車上接下來一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極其細心地為她戴上兜帽,慢慢地陪著走了過來。
顧琢面上就有些驚喜,笑道,「你瞧,另一個蒙蒙來了。」
煙雨聞言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循聲望去,只見來人約莫三十上下,身形清瘦,面龐白皙,蓄了文雅的鬍鬚,舉手投足間溫潤如玉。
這個時候無端地又起了一陣兒風,頂頭的天上似乎飄來了雲朵,天兒一瞬陰了下來。
煙雨覺得有些氣悶,卻又不由自主地往來人看去。
原來,此人乃是如今聖上最為倚重的肱骨重臣,文淵閣大學士,也是內閣的次輔盛實庭。
他領著家裡頭頂頂小的小女兒程知幼,向魏王及琅琊公主問安,道:「小女體弱,怕經不起馬車顛簸,便由臣親自護送來了。因一路上小女精神不濟,這才走的慢了些,懇請兩位殿下諒解。」
盛實庭如今身為內閣次輔,又是首輔程壽增的女婿半兒,饒是公主、親王,都要給他三分薄面,琅琊公主便笑著應下了,問起了盛實庭的去處。
「盛大人專程來送程姑娘,真真是疼女兒。不知盛大人是去同夫人太太們一道兒去聽戲,還是在此地等一時?」
盛實庭嗓音清雅,道了一聲多謝公主款待,「臣在左近有一間別院,小女在這裡玩,臣去別院歇息片刻。」
公主自然答允,於是盛實庭回身摸了摸程知幼的頭,用溫柔的嗓音叮囑小女兒。
「太過生冷、辛辣的不可入口,也不可貪涼。若是累了便去歇一會兒,萬不能貪玩兒。」
程知幼才十二歲多一些,面容還帶著稚嫩,她點了點頭應下來,問道,「爹爹記得一時來接我。」
盛實庭應允,又拍了拍她的腦袋,道:「記住爹爹的話。」
他說完,旋即向公主、魏王拱手俯身告退。
那個背影清寂頎秀,煙雨慢慢地看著那身影上了馬車,忽覺得心口堵的厲害,她無意識地放下了手裡的針線,捉住了胸口的衣衫。
腦子裡嗡嗡嗡的,鼻尖的感覺卻愈發清晰,苦檚樹的氣味慢慢地浸潤進了鼻端,再慢慢兒地進入到了四肢百骸。
一些被小姑娘強行封存的記憶,潮湧似的撞擊著煙雨的心口,似乎快要明朗了。
她低下頭來,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喃喃地說,「那廟裡,種的是苦檚樹啊……」
顧瑁察覺了煙雨的異常,趴伏在她的身側瞧她,只見煙雨面色煞白,嘴唇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顧瑁有些慌,從繡袋裡掏出了一顆龍鬚糖,放進了煙雨的嘴巴里。
煙雨下意識地吮了吮這顆糖,甜味一霎鑽進了五臟六腑,她緩了緩心神,覺得丟失的記憶在撞擊她的腦袋,像是撥雲見月一般。
身後傳來貴女們同程知幼的寒暄,有人艷羨道:「單知道盛大人英俊卓絕,竟不知氣質也如此儒雅。」
也有人羨慕起程知幼有這樣一個好爹爹,「我瞧著盛大人很是疼愛女兒,像是個女兒奴一般,事無巨細都要一一過問。」
於是程知幼很苦惱地說起了這份甜蜜的負擔:「我爹爹實在囉嗦,連我娘親都比不上他的細緻。你們瞧著艷羨,我卻覺得很苦惱——我娘甚至疑心,我出閣的那一日,哭的最傷心的,一定是我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