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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煙雨晨起實在起的很早,這會兒便有些困意來襲,在煙外月的暖閣里小憩了一會兒。

    再睜眼時,窗外的天光昏昏的,眨眨眼,天幕就轉了青黑色,像是進入了黑夜。

    一陣兒沉痛的悲傷湧上了煙雨的心頭,她揉了揉眼睛,只覺得心裡慌慌的,堵的厲害。

    小舅舅就是哄小孩子的吧?

    在他的眼裡,她就像顧瑁一樣,是個可憐的孩子,所以有求必應,所以護她周全。

    煙雨這般想著,慢慢地就紅了眼眶。

    只有她把明日之約當成真的了吧?小舅舅日有萬機,同小孩子的約定不過是隨口的一句許諾,所以忘記了,也不算稀奇。

    於是煙雨不想等了,慢慢地起了身,喚了青緹一道兒,回斜月山房去了。

    後來有好幾日,煙雨都沒有在下山,娘親也不出門,娘兩個就摘摘野菜、作一作制藝,日子就這麼稀鬆平常地過去了。

    再下山時已是明日之約的第七日了,煙雨捧了小布筐,刻意地在煙外月的門前站了一會兒,卻還是沒有見著小舅舅的身影。

    小舅舅是有意在疏遠她吧?

    或許是那一日她將心裡的話說給他聽,所以把小舅舅嚇到了?

    煙雨小小地舒了一口氣,捧著小布筐往斜月山房去,那身影纖薄,有一些無限失落悵惘的況味。

    六月初九的頭一天,西府的顧瑁派人送來了帖子,只說第二日一早派人來接煙雨,去琅琊公主府參加飛英花會。

    煙雨接了帖子時,正在煙外月里安心做功課,快要結束時,顧瑁就過來了。

    她和煙雨自打上一回見面到現在,也有小十天了,她一進正廳,便擦了擦頭上的雨絲,向煙雨抱怨說道:「自打我認得了你,十天總有九天在淋雨,你瞧,今兒又淋著過來了。」

    煙雨忙牽了她的手坐下,問她好不好,「……我不敢去西府找你——聽說你的功課很緊要,沒得給我耽誤了。」

    顧瑁古里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有什麼功課啊?你是不是在說顧琢她們學的那些個琴棋書畫?」

    煙雨嗯道,「是了,聽說是為了參加明日的飛英花會,幾位姐姐們都勤加練習。」

    顧瑁不置可否,「我才不要學那些。我若學一樣東西,一定是我真心歡喜的,不然我可沒有那份耐心。再說了,近來我們西府亂成了一鍋粥,上上下下如今大敵的,我也沒心思。」

    煙雨不免緊張起來,「出了什麼事?」

    顧瑁嘆了一口氣,聲音低落下來,「寧舅舅前些時日受了傷,原以為沒什麼大礙,可是第二日就發了高熱,原來啊,那暗器上頭淬了毒,府裡頭的郎中是個蒙古大夫,開的解藥也不對症,這便一直昏迷了好些天……」

    她自顧自說著,卻覺出來煙雨在一旁顫抖,她一抬眼看過去,煙雨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快要奪眶而出了。

    顧瑁慌地抓住了煙雨的手,「你別怕,宮裡頭前幾日派來了御醫,寧舅舅今早上就醒來了——不耽擱咱們去參加飛英花會!」

    煙雨聞言鬆了一口氣,一邊兒掉著眼淚一邊兒覺得顧瑁可愛。

    她呀,還以為她哭,是不能去參加飛英花會了呢!

    原來小舅舅受傷昏迷了啊,煙雨懊惱又心痛,原來他胸口的血,不是旁人的,是她自己的。

    為什麼她要那樣揣測小舅舅啊,她可真壞,小舅舅發著高熱受著痛楚的時候,她卻還在埋怨小舅舅失約……

    她啜泣了一聲,反握住了顧瑁的手,因為難過所以嗓音有點微微得顫抖,「小舅舅傷可有大礙,能除病根兒嗎?」

    顧瑁茫然地搖搖頭,「你別問我,要不你去看看寧舅舅吧。」

    煙雨抹了抹眼淚,使勁兒點了點頭。

    「青緹,你去山上取來些糕點,我拿去看小舅舅……」

    顧瑁卻說她囉嗦,「小舅舅不愛吃那些甜的,快去吧。」

    煙雨心裡頭全是懊惱,這會兒便牽著顧瑁的手,一路跑過去,丫頭們就在後面給她們遞傘,可惜小姑娘們的步伐實在太快,追也追不上了。

    有了顧瑁的引領,煙雨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小舅舅的院落,剛要踏進修竹綠潤的院子,顧瑁就鬆開了手,心有餘悸地說,「你自己進去吧,我在外頭的耳房等你。小舅舅一見我就要我背說文解字……」

    煙雨被小舅舅的傷勢牽動著心神,聽見顧瑁這般說,忙道,「你不要淋雨了才好。」

    見顧瑁點頭,煙雨便提了裙進去了。

    進了正廳,快要拐進臥房時,煙雨就有些膽怯,偷偷地扒著門檻上向里看。

    臥房裡有清洌苦澀的草藥味,似乎又點了香,一片朦朧清雅的煙霧後,小舅舅半倚在床頭,微微仰著臉,那清絕的下頜線線條瘦削而利落。

    似乎是聽見了簾外的動靜,他慢慢睜開眼,深墨色的眸子像是盛了浩渺的煙波。

    他看見她了,唇角微微上仰,那笑意有些疲憊,他說過來,嗓音帶了點清寒。

    煙雨的心一刻不停地在狂跳,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讓自己掉眼淚,可眼眶卻還是不爭氣的紅了。

    她期期艾艾地挪在了小舅舅的床榻邊,對上了他那雙清透的眼眸,煙雨心裡的歉疚之情便升騰起來了。

    「小舅舅,我不知道您傷的這麼重……」她說,眼睛裡又起了霧,「對不起,那一日您沒了聲響,我還怪您失約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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