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他嗯了一聲,視線向下,望著搗藥玉兔說給她聽,「芩夫子出身金陵『芩榮興』,是做絨花的世家。她雖有琴畫的美名,實是制藝的大師,你既能同她學藝,該要將她的絕活兒學到手才是。」
見煙雨點頭聽的很認真,顧以寧又和緩道,「這隻玉兔木雕是我從前手刻的,雖然不甚精細,與你做個鎮紙應當合襯。」
煙雨順著他的視線看下去,將才她一慌,將這隻搗藥小玉兔撂了下來,目下小舅舅將它扶正了,修長的手指擱在小兔兒的搗藥杵旁,凝重的紫檀木雕成活潑靈動的兔兒,奇異的和諧。
「這是您自己手刻的啊?」點點驚喜攀上了煙雨的眉眼,她悄悄地把爪子伸過去,想要將木刻小兔兒抓在手裡,可卻在碰到小兔兒的那一霎,指尖感到了一星的涼意。
是小舅舅的手指。
她在那一霎亂了心神,慌忙將手指收回來,眼神無措的望住了眼前人。
窗下有嘒嘒的蟲鳴,細細的風從窗隙里吹進來,空氣里流動著若有似無的香氣,顧以寧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無措,只將搗藥的玉兔向她的手邊輕輕推過去。
「大約是十多年前的制藝。」他回想著說,嗓音舒緩。
煙雨不禁覺得羞慚,再去看小舅舅擱在玉兔旁的手指,清瘦纖長、顏色青白如玉,因為觀感十分的美好,所以才會使她心跳如雷的吧。
她復去拿小兔兒,把它托在手掌心裡,拿食指的指腹輕輕撫了撫玉兔的小腦袋,由衷地讚嘆了一句,「這小兔兒刻的可真好呀,連藥盅上的萬字紋都很細緻。」
她忽的像想起了什麼,大眼睛眨一眨,歪著腦袋問他,「您十年前做玉兔,是為著什麼啊?」
十多年前的小舅舅,大約十歲上下,比她還要小的年紀,如何會想到要雕刻一隻搗藥的玉兔呢?
顧以寧眼梢流露出一些溫煦來,他慢慢回想著說,「為著一位故舊。」
煙雨不明所以,卻覺得小舅舅此時的眉眼很溫柔,有似有若無的心酸縈繞上來。
十多歲的少年,在月下仔仔細細地去雕刻一隻搗藥的玉兔,想著心中的那位故舊,該是多麼落寞的場景。
她的心一霎軟了下來,把小玉兔捧在手心,同他分享起自己制藝的事。
「……從前,我最愛在山房門前的山林里轉,天黑的時候最好玩,各種小蟲都開始唱歌。蛐蛐兒叫聲響亮,金鈴子的聲音啞啞的,紡織娘的聲音好像在說括括括。我很喜歡,捉了很多在家裡養著,可娘親就很怕蟲子,於是我才想到要做成髮飾帶頭上。」
她說著話,看小舅舅在認真的聽,愈發有勇氣了,「我娘待我很好很好,我也想待她很好很好。」
顧以寧聽的很認真,溫和的眼眸里亮起一簇光,「母恩勝萬愛。若想待她好,當下便要做到。」
很奇怪,煙雨從小舅舅不緊不慢的嗓音里,聽出些細微的哀傷來,她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只是乖覺地點了點頭。
或許是覺得說起的話題太過於嚴肅,顧以寧又問起她今日的行程,「我聽說過飛英花會,你今歲可願與會?」
煙雨便有些忐忑了,「我只聽說過。暮春相約,花落酒杯,誰的杯子落了花便要將酒一飲而盡——還要有些詩文器樂作和,聽起來就很好玩兒。」
她與母親在斜月山房的這十年,像是被塵世遺忘了,她被母親保護的很好,有種不諳世情的天真。
顧以寧嗯了一聲,「你若有心,我教顧瑁領你去。」
煙雨從東府幾位表小姐那裡,聽過顧瑁的名字,她覺得這事要問過娘親才好,只點了點頭不說話。
小舅舅便站起身來,溫煦一眼望過來,「芩夫子的功課需添置布料和絲線,你若得閒可以替她分憂。」
煙雨聞言便覺得躍躍欲試,「先前芩夫子的確提到過……」她有些遲疑,「我可以代芩夫子去買。」
顧以寧頷首,慢慢走出了煙外月。
煙雨的心思便放在了出門子為芩夫子採購的事,她同青緹商量:「左近是不是有集市?」
青緹常同竇筐出去,對周邊地形十分熟悉,「出了門子向北一直走,是棲玄寺,寺前有一條街叫甘露井,便是售賣各色小玩意兒的集市。我聽說芩夫子也常常去那裡添置教具。」
煙雨便鼓起了勇氣,「咱們去為芩夫子走一趟,不知可以不可以。」
青緹笑說,「那有什麼不可以?我便陪您走一遭便是。」
煙雨甚少出門子,但她受芩夫子恩惠頗多,此時正是報答的時候,既然決定了,便叫青緹回去同娘親說一聲,得到娘親允准後,便同芳婆、青緹一道兒慢慢兒往府門前去了。
她們今日走的,是同西府相連的西門,此時正值午後,煙雨停歇了,日頭出來之後便有些曬,青緹便撐起了一把傘,為姑娘遮住了日光。
煙雨慢慢走著,心下不免懊惱。
她今日同小舅舅說話,有著顯而易見的疏離,小舅舅是在朝中為官的,一定能覺察出來她的冷淡,可小舅舅還是為她送來了搗藥的玉兔,還是他親手刻的。
她神思亂飛,一時懊惱一時歡欣,將將踏出了府門,青緹在一旁自語,「今日家裡有人要出門麼?如何有一抬這麼華美的馬車候著?」
煙雨抬眼看,果見一架黑榆木馬車候在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