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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煙雨聞言蹙著眉,被芳婆牽住了手,卻扭著頭看著小舅舅,顯而易見的不舍攀上了煙雨的眉頭,小女兒的心事顯露無疑。
顧以寧的眼眉依舊星疏雲淡,他微微頷首道了一聲好。
煙雨不解,手卻被牽著,進了山房的門。
一直到了飯桌上,煙雨還在琢磨:臨走時,小舅舅說的那一聲好,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問題想啊想啊,一直沒想明白,最後又延展到小舅舅上山來做什麼呢?專為看她來的麼?
芳婆見她食不下咽的,就過來勸解:「……倒是忘記同您說了,昨夜下著雨,西府里的大管事連夜領著工匠,將咱們門前的路好生修葺一番,以後姑娘的裙角可就不會髒了。」
煙雨叼著筷箸一頭,眉眼都展開來了,「……小舅舅說,河道一疏通,娘親就能回來了,若是瞧見咱們門前的路修好了,該有多高興?」
芳婆卻暗暗嘆了一口氣,道:「二房二奶奶想必不會善罷甘休……」她又提醒煙雨,「姑娘莫噙著筷箸,仔細磕了牙。」
煙雨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卻聽門上響起了哐哐的拍門聲,像是拿棍子在砸似的,煙雨心裡一驚,那筷箸果然往牙齒上方一滑,戳破了牙肉,就有血滲了出來。
芳婆忙去開門,便有一夥子府里的家丁拿著棍棒闖進來,領頭的是兩個吊眉耷拉眼的婆子,在天井裡踢翻了盆栽玉蘭,叉腰喝道:「將表姑娘帶走。」
煙雨跟在芳婆後頭走出來,唇畔腮邊還染了些血跡來不及擦,在廊上急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那領頭的粗使婆子正是上一回來過山房的周榮家的,她冷笑數聲道:「好教表姑娘知道,運河道上出了劫匪,四姑奶奶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了。府裡頭要追究四姑奶奶私自出府的罪過,表姑娘,同咱們走吧。」
說著就有兩個婆子走上去,一左一右擒住了煙雨的手。
煙雨乍聽得運河上出了劫匪,已然手腳發軟眼前一黑,這時候強撐著氣息道:「府裡頭的姑奶奶出了事,不派人去搜尋營救,卻先來拿人治罪,天底下竟有這樣的人家?」
周榮家的麵皮子上掛了嘲弄的笑,「是了,表姑娘原就不是咱們家的人,嘲諷顧府自是不留情,快將人拿住,瞧你在二奶奶面前還敢不敢嘴硬!」
芳婆擋在煙雨面前,緊緊護著姑娘,「沒有這樣拿人的道理,你去請二老夫人的意思來!」
周榮家的哪裡理會,揮手叫人上前,眼看著就要動起手來。煙雨忍著淚意,挽住了芳婆的手道:「罷了,且去聽聽要如何治咱們的罪。」
眼下寡不敵眾,芳婆這便扶著姑娘慢慢地出了門,臨出門前,看見青緹躲在灶房裡,忙使了個眼色叫她不要出來。
一路向山下走,不多時就到了河清園,入了正廳,見了那陣仗,煙雨的一顆心便提了起來。
原來,今日這河清園的正廳里,二房的長輩皆在。
二老夫人高坐正堂,右手坐著蘅二奶奶,左手坐著薔三奶奶,三奶奶的側旁則是回來省親的五姑奶奶顧玉葉。
另有顧瓏、顧琢兩個女孩子跟在自家娘親身旁,望著煙雨不言聲。
那婆子推了煙雨一把,直將她推的踉蹌了幾步。
煙雨心中實在害怕膽怯,面上卻強撐著,向列位長輩一一問了安。
那二老夫人杜氏,上一回因罰顧南音跪祠堂,而被二老爺顧知明甩了一巴掌,心裡一直憋著一口氣,今日蘅二奶奶過來說顧南音竟離家四日不歸,可算拿住了把柄,立時就使人把這小孤女帶了來。
她拿一雙老辣的眼睛去看這小小孤女,只覺得眼前似被日光迷了眼,忍不住要感慨一聲,老天竟如此不公,竟將無邊的美貌悉數給了這沒人教養的孤女。
她冷冷地端詳著,怪道長房的顧珙為了她尋死覓活的,還有那首揆家的親外孫程務青,若不是「行首案」牽著,怕早就上門來明搶了。
「……本就是被人家休回來的,丟盡了咱們金陵顧氏的臉面,這十年來就該深居簡出,這一回我才聽說,這四丫頭,竟常常往外跑,這是不嫌丟人啊?今日是不著家的第幾日?」
蘅二奶奶挑了挑眉,向著煙雨嘲弄一笑,湊到二老夫人跟前兒說話,「到此時,整整有四日了。」
二老夫人就罵起來,「這是要死外頭!」
煙雨聞言直氣的渾身震顫,由著芳婆撐著她,強忍了淚水分辨道:「回稟外祖母,我家娘親原是到廣陵收帳,方才聽這位媽媽說,河道上出了劫匪,故而耽擱了也說不得……」
二老夫人面上浮起來嫌惡的神情,冷冷一聲哼打斷了煙雨,低低地說話,像是自語,又像是咒罵,「自己個兒就是個立身不正的,還不嫌丟人,領回來一個孤女。這一聲聲的外祖母,聽得老身真是膩味。」
煙雨腦中轟的一聲炸開了,耳邊嗡嗡作響,眼前昏花一片。她往周遭惶惶地望過去,女孩子們挽著手靠坐在一處,眼睛裡有漠不關心,也有嘲弄的笑,兩位舅母笑吟吟地望著她,像是等著將她摁在地心。
二老夫人斜著一邊嘴笑,顧南音不家來一日,這小小孤女就任她們捏扁揉圓一日,幾聲棒喝壓下去,回頭再誘哄幾句,把給程家做妾的事定下來,顧南音即便回來,也無力回天了。
她打著如意算盤,這小丫頭站在那兒像片伶仃的絮,輕輕一吹就能散開來的樣子,怕早就嚇得魂不守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