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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他以閒話開場,很是自然。顧以寧還禮,稱了一聲封大人。

    「明年三月,盡可來賞櫻。」他邀請封長胥共乘,先上了馬車。

    封長胥有心結交,提腳隨了上去。

    顧府之馬車,轎廂深闊,陳設簡約,顧以寧在窗邊幾前坐下,一雙深眸不動聲色地望住了封長胥,似是等待他言聲。

    能入內閣,必是世事練達之人,封長胥並不遮掩,開門見山。

    「愚之恩師,正是耕望先生。」他頓了一頓,道,「乾定三年的科考,程閣老乃是主考,二百進士皆他門生,愚也不過是其中一人罷了。」

    顧以寧自是知曉其中干係,微微頷首。

    「……你我金鑾殿應試,該是天子門生。」

    封長胥聞言倒是鬆了一口氣,謙虛道,「愚不過二甲第七,不敢同探花郎相提並論。」

    他見顧以寧神情溫和,這便閒話了幾句。

    「前次,盛公相邀水月居不成,今日竟邀你我入太師府赴宴,當真是稀奇。」他輕抿了一口茶水,道,「顧兄可知盛公真意?」

    顧以寧唇邊牽了一線淺笑,直言不諱:「遷都為表,實則探問左右。」

    封長胥眼眉微動,似乎沒有料到顧以寧會如此直白。

    「雲中大捷、收復化德、允州,齊王如今才望兼隆,青宮那廂怕是坐不住了。」

    交淺言深,顧以寧並不打算同他多說,只執了茶盞,潤了潤口。

    「聽聞封大人同杜從宜是連襟?」

    提及此事,封長胥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慨,不過下一瞬便恢復了儒雅。

    「因著東亭翁主遇害一事,內子哀慟至極,纏綿病榻數月了。」他不免神情黯淡,「杜從宜摜會賣慘相,想當初,也是這般哄騙了翁主。」

    顧以寧從他的話音里聽出了一些端倪,只是不便再問,只將近日的政務同封長胥研討一二。

    封長胥有心同顧以寧結交,卻也知不可操之過急,用心應對的同時,心下不禁思忖。

    顧以寧出身顯貴,為人卻端方平和,乾定六年陛下欽點探花之後,更是名滿金陵。

    只是這些時日的相交,封長胥卻覺出他的清冷來。

    萬事藏於心不表於情,這般慎而寡言之人,令封長胥有些好奇:也不知這世上,有沒有什麼人事,能令此人為之動容。

    說話間,車轎已然駛近太師府,門子在外頭迎候,一路引著二人往正廳而去。

    經過前院時,忽有一華服少年破馬張飛似的行來,路過二人時打量一眼,眼神桀驁,往正廳方向揚長而去。

    太師府的門子瞧著身後這二位閣臣的面色,不免訕訕解釋:「二位大人勿怪。這一位是咱們府上的大爺,向來有魏晉之風……」

    顧以寧喜怒不形於色,封長胥的眼神卻多了幾分嘲弄。

    什麼魏晉風采,紈絝罷了。

    滿金陵,誰不知這太師府上的大爺程務青,是個惡貫滿盈的狂徒?

    年幼喪父,母親二嫁,盛實庭身為他的繼父,卻因入贅太師府,不好管束,太師府又從上到下順著他,將這一位爺摜的是無法無天。

    二人一路過去,侍女還未打簾,便聽裡頭有一聲怒問:「眼下看來,是沒個大人替小爺做主了?也罷,左右就是納個妾,小爺這便上顧家去,強搶了就是——橫豎有你盛實庭給小爺兜著!」

    金陵顧氏,唯此一家。

    封長胥心下訝然,不禁微微側身,看向了顧以寧。

    顧以寧本是負手而站,靜聽堂音,聞聽此言後,清澹的眉眼下,眸色漸漸轉冷,像是染上了一層似有若無的薄怒。

    只是這薄怒似乎一閃而過,轉瞬間便消失了。

    正當封長胥以為自己看錯時,那正廳門帘一打,那程務青正撞出門來,眼見著門前站著二人,程務青眼皮子一翻,剛想提腳走人,卻不知是崴了腳,還是拐了腿,竟是一個踉蹌從台階上摔了下來,一身狼狽。

    程務青還未及弱冠,無法無天的半大小子,從地上狼狽而起,惡狠狠地盯住了顧以寧,叫囂道:「看小爺的笑話?」

    這時候雲層漸漸聚攏了,像是要有雨的樣子,一霎就起了風,顧以寧就站在壓頂的雲下,神色淡漠。

    「不年不節,不必行此大禮。」他的聲線寒冽,浸潤了冰雪一般,「『行首案』了結那一日,再自裁謝罪不遲。」

    此言一出,封長胥一驚,再看那程務青已然眉毛倒豎,鼻腔噴火來。

    「那倒頭行首案,抓了一幫子紈絝,小爺謹言慎行,可不怕誣告!」

    顧以寧哦了聲,「好男兒不會被誣告。」

    他不看程務青,負手往正廳里去,程務青氣的七竅生煙,在後頭喊道:「你是哪一個,竟然要挾小爺!」

    顧以寧頓足,眸色里現出了一分厲色,並不曾回身,丟下一句話來。

    「金陵顧氏,豈容你放肆。」

    大約是拿捏住了程務青的短處,他只原地站著,面上顯出來悻悻的神色,好一時才罵罵咧咧地走了。

    封長胥心下驚奇,追隨著顧以寧進了正廳。

    這「行首案」他知曉。

    數月前,秦淮河畔南珍珠巷醉玉坊,兩位擅琴曲的美貌行首被一群紈絝帶走,百般折磨凌/辱之後,投河自盡,此案本已被壓下,近日卻被重提,迄今為止已經抓了五名案犯,目下在金陵鬧的人盡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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