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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顧以寧淺酌一杯,淡聲道:「湖阜書院匯聚天下儒生,名聲顯著,此為程壽增之根基底氣。不掌握萬無一失之證據,不可擅動。」
羅映洲聞言不免低落,飲下一杯酒,鬱氣四散。
「如此看來,也不知道幾時能為耕望先生正名。」
似乎是察覺到了好友的鬱氣,顧以寧垂眸,手指推過去一盞酒盅,同羅映洲指間的酒盅輕碰了一下,以示安慰。
章明陶哪裡不知羅映洲的心意,嘆了一息。
「湖阜一派以依祖制為名,視東宮之暴虐為無物,不辨是非,誓死擁躉。再加之自己立身不正,怕是早將橫渠四句拋諸腦後了。」他冷笑,鄙夷之色溢於言表,「如今齊王治理燕京左近十七地,賢名之聲廣播,皇爺雖有心,卻難敵湖阜結黨營私、以祖制相抗啊。」
顧以寧不置可否,將話題轉開來。
「……東亭翁主一案可有進展?」
章明陶哦了一聲,思量道,「昨日結了案。杜從宜瘦成了骷髏架子,嗓音嘶啞的說不出話來,倒也是可憐。」
顧以寧眉頭微蹙,只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東亭翁主鄭澧蘭乃是當今皇后嫡親的外甥女,父親既是世襲罔替的開國侯,又身兼著遼東軍都督之高位,出身極為顯貴。
她同如今的通政史司通政使杜從宜成婚數十載,一直恩愛有加,可惜天不假年,立春當夜,翁主乘畫舫遊河,竟遭遇畫舫走水,一艘船燒了個乾乾淨淨,包括翁主在內的人沒一個生還。
此案一出,滿城震驚,據說那一向穩重的通政使杜從宜幾度昏厥。這兩個月下來,素有英俊儒雅之名聲的杜台主竟瘦成了人乾兒,顯是傷心過度所致。
顧以寧想到此案,不為別的,只因今日的一樁公事。
今晨大朝會,陛下又提出遷都一事,堂下自然吵做一團。通政使杜從宜卻呈上一份萬人輿情信,言稱金陵百姓無論販夫走卒還是鄉野村夫,都跪求天恩永沐金陵。
通政使司出納帝命、通達下情,能呈上一份萬人輿情信倒是合情合理,只是在這當口同首揆程壽增一唱一和,才令人起疑。
這份萬人輿情信,收集起來一定大費周章,照杜從宜喪妻之後痛苦的表現看,他竟還有心思炮製這樣一份並不緊要的輿情信?
當然,這一切不過是閒思罷了,顧以寧同兩位摯交小酌閒談,一直到二更,長隨石中澗近前奉上外衫,似有事回奏的樣子。
顧以寧見他如此,指節輕叩了下桌,示意他言聲。
石中澗聞言輕聲道:「……前幾日遵您之令,將那名丫鬟攆回了家,原想著屬下幸不辱命了結了此事,豈料方才河清園的一個丫鬟找過來,向屬下呈了這張紙,只說同表姑娘有關……」
這話一出,滿山園子的鳥雀似乎都驚飛了。
羅映洲也不失落了,章明陶也不憤慨了,爭著拿眼珠子去看顧以寧的神情。
「不得了了,你這個百丈堅冰下挖出來的千年寒玉,最是清心寡欲之人,竟管起了後宅之事?還有什麼表姑娘……」章明陶驚呼起來,略加思索,忽然眼睛就亮了,「莫不是頭上戴了七星瓢蟲的那一個小姑娘?」
顧以寧接過了石中澗遞上來的一方紙,紙張乃是後宅常用的芙蓉箋,其上寫了數十個人名,一列一列看過去,倒讓顧以寧的眉間漸漸蹙起了一道深谷。
章明陶那一晚見過那個眼中有濛濛煙雨的小姑娘,此時正同羅映洲解釋,「……身為男子,不好妄議女兒家樣貌,我只說一句,謫仙子也不過如此!最緊要的是,談吐儀態可愛至極……」
這是不好妄議麼?什麼都說了。
顧以寧將紙擱在石桌上,忽覺心緒微動。
羅映洲十分好奇,將那紙拿起來看,看不過兩眼,便嘖嘖道,「這是誰謄抄的?倒是將金陵的大小紈絝一網打盡……」
顧以寧視線調開來,遠望向寒鴉色的蒼穹,靜夜的霧氣慢慢升騰,使得那夜色也迷濛起來。
這張紙,亦或是這張名單,同表姑娘有關?
她,過的這般難麼?
不知為何,兩位摯交還在笑鬧,顧以寧卻沒了閒談的心境。
他向石中澗略一頓首,示意他退下,石中澗卻有些憂心那個小姑娘,面上不免帶了些憂慮,卻行著退下了。
章明陶不免關切,問道:「你那長隨說的不明不白的,這些人同那個小姑娘又有什麼干係?」
顧以寧抬頭看了看鴉青色的天光,料絲燈的光色便照在了他的眼眉,眼梢卻流露出一星兒的悵惘來。
「都御史糾察百官,金剛石難破,朽泥腐土會否容易坍塌?「
章明陶聞言一怔,一時卻會了意,晃了晃手中寫滿名字的芙蓉箋,笑了一下。
」倒是感謝此人,為我整理了一份現成的名單。」
朝堂風雲變幻,偏安一隅的斜月山房這幾日卻十分的安寧。
河清園那裡收收緊緊,那樣一份不堪的名單拋出去,就等著笑看斜月山房的反應了,故而顧南音和煙雨便過了幾天的安生日子。
這一日天剛蒙蒙亮,顧南音便收拾了行裝,將芳婆留在了家中看顧煙雨,已經則帶了雲檀往廣陵看宅子去了。
臨走時,顧南音千叮嚀萬囑咐煙雨,除了去「煙外月」之外,一定不能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