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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3:16 作者: 折火一夏
「本來還有點不確定,你這樣一嚷,不就確定了。」他的手在我後背逡巡,摸到腰後的一點地方,在那裡拿小手指勾了一下,我渾身一僵,整個人無聲無息像水一樣軟下去。聽到他不緊不慢地開口,還存著一點好笑的意味,「這裡這麼敏感?那這裡呢?」
「等,等等。」我在匆忙之間按住他的手,臉漲得通紅,「你究竟怎麼知道的!」
說話間,之前被丟在不遠處桌几上的電話嗡嗡響了兩下。我放棄質問,立刻伸手去抓,被顧衍之握住手腕直接按回去,聽到他慢吞吞地說:「我覺得,有人轉移話題的功底比較差?」
我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誠懇說:「我忽然覺得我好像有點困…」
「…」
我慢慢閉上眼,喃喃地,聲音越來越低:「我睡著了啊。」
「…」
從我的十一歲時初遇顧衍之,到我的十八歲時遠遠超出預計的驚喜,這七年的時間,以我二十二歲的如今往前回憶,只覺得一切事物都美好得簡直過分。我仍然牢記那一天的傍晚時光。從窗外輕輕敲扣的雨滴,到客廳中盛開的紅色海棠,以及那時我面前的人,他眼角最溫柔的笑意。
我足以確信,直至我的生命在四個月之後終結的時候,這些記憶都仍是鮮活耀眼的。
正如葉尋尋所說,時間擁有一種魔力,在你覺得幸福的時候,它能把以前的東西都變得浪漫無比。
在我被確診為骨癌之前的每一天,我都擁有明晰可辨的幸福。有個人他一直在你身邊陪伴,他可以輕鬆解決你的所有難題。他把你的每一個細節都妥帖安放。他總是有一點小捉弄,卻足以依賴和信任。在你面前,他始終笑容溫柔,從容沉靜。
他對其他人都漫不經心。他把你一人捧在心上。他是你一個人的阿拉丁神燈。
我恰恰擁有這樣一個人。他給我從十一歲到二十二歲的所有喜怒哀樂。
我不可以否認,即使是罹患骨癌的如今,我仍然覺得心腔中滿滿當當。假如我的這一生一定要以這樣的病痛結束,若是以我自己來說,其實也未嘗不可。
第二十三章 這樣強大的幸福(三)
我在第二天午餐過後,端了兩杯奶茶,去高二部的教學樓里找葉尋尋。她正倚在教室外面的欄杆上托腮發呆。
這個姿態對於葉尋尋來說十分常見,常見到葉尋尋的追求者們一致認為這就是葉尋尋的標誌性代表姿態。而葉尋尋自己也很喜歡做這個動作。不過倒是與那些所謂的追求者無關,而是她單純認為這個姿態很符合她自詡為思考者的身份。
而她之所以自詡為思考者,其實跟李炫耀的「也沒什麼就年級第一啊」那句話也沒什麼差別,我認為她寫了那麼多本語錄之後,其實更蠢蠢欲動地想封自己為哲學家。然而哲學界那邊的大佬實在很多,她再自我滿意也不方便直接與孔子釋迦牟尼蘇格拉底等偉人媲美,只好委委屈屈地封自己一個思考者。然後有一天我跟她說你也可以被稱為哲學家,葉尋尋頓時兩眼發光地問我怎樣做,我說,你就這樣,你只要在哲學家前面加兩個字就可以了。她很快問是加哪兩個字,我說,你可以自封為美女哲學家。這樣你就是美女里的哲學家,哲學裡的美女專家,你看怎麼樣?
為此招致了葉尋尋的好一頓毒打。
只是葉尋尋今天的樣子與平時有些不太一樣。她在這陰涼透氣的教學樓里站著,鼻樑上卻架了一幅寬大的太陽眼鏡,遮住她的大半個臉龐。其餘部分冰冷,沒有表情。她又穿得一身黑,皮膚又極白,頭髮又是長長的黑,這樣的組合乍一看上去,很像是剛從水裡爬上來的陰冷女鬼。難怪教學樓里來來往往的人經過的時候都要看她兩眼。我還沒有走過去,有個長得挺好看的男生先我兩步靠近過去,跟著倚在欄杆上,笑意盎然地跟她說:「尋尋,你又在思考什麼啊?」
葉尋尋轉過臉來,面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滾開。」
「…」
我跟著那個男生一起僵硬在原地。我猶豫著要不要把恢復邦交的日子改期。然而葉尋尋已經順著她眼前的男生看見了男生身後的我,並且很快朝著我揚了揚下巴,有些矜貴傲慢地:「你來做什麼?我們不是已經絕交了嗎?」
我啊了一聲:「絕交只是你說的啊,我又沒答應。喝奶茶麼?珍珠奶茶,你最喜歡的口味,有人專門從河西路那家店買了帶過來的。還很熱。」
葉尋尋從太陽眼鏡後面瞥我一眼:「是顧衍之就說顧衍之,講什麼有人。」說完把奶茶毫不客氣地奪了過去。
「你在教學樓里戴著副太陽眼鏡做什麼?」
「哦,前兩天眼睛出了點問題,這幾天都得戴著眼鏡避光,不准摘下來。我都跟班主任提過這回事了,她同意了啊。這是我新買的眼鏡,好看麼?」
我跟她對視一會兒,忽然伸出手,把她的眼鏡以迅雷之勢敏捷拽了下來。
葉尋尋啊了一聲,立刻伸手過來搶,一不留神我的手背被她抓了一把,生疼。再抬起頭的時候她已經把眼鏡戴上,然而我還是已經看清楚她的眼睛,啞然了一會兒:「…你究竟怎麼了居然能哭成這樣。」在她開口之前又補充,「我跟你講你不要再跟我說什麼你眼睛出了問題啊,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