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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44:20 作者: 四藏
「我父親不曾與你同房,你便可以與人私通嗎?」他不可思議地問她。
「我與人私通,你就可以給我下藥毀了我的身體嗎?」她也不可思議地反問他。
他被她堵得喉頭腥甜,恨意幾欲要嘔出來,抬手抓住了她細細的脖子,盯著她的臉,她的眼,多麼想要就這樣扭斷她的脖子,多麼想要從她眼睛裡看到一絲絲害怕和悔恨。
這麼多年她都不覺得自己有錯嗎?
這麼多年,他日思夜想的畫面,全是她哭著向他懺悔認錯,求他饒過她的畫面……
可如今,她臉上沒有一丁點悔意,連驚慌也沒有,她反而挺了挺身體,將她細細的脖子送進他的掌心裡。
「殺了我啊,反正我也沒有想活下去,能夠毀了你多年的布局,也不錯。」她唇角甚至還掛著笑意,「謝蘭池,你一定認為都是我的錯,你從小就這樣,被你父親罰跪,你不恨他,你怪我這個繼母沒有替你求情,沒有為你送斗篷。」
他眼神定定地凝在她身上,她還記得這件事?她還記得?
「輸給李容修,被他羞辱折磨,你反倒更恨我。」她在他的掌心下,與他對望,「為什麼呢謝蘭池?」
為什麼?
他被她問得愣在那裡,他忽然發現,比起痛恨李容修,他的心中更恨她,這個時候他明明該去竭力除掉李容修,可他卻留在京中與她糾纏。
為什麼?
李容修是該死,可他明白成王敗寇,他輸了就該像那隻白鹿。
可她……
「謝蘭池。」她叫了他,好奇地望著他,手指點在了他的心口,問他:「你究竟對我寄予了多少厚望?才能在失望之後,如此地怨恨我。」
窗外轟隆隆的悶雷聲,滾滾響起,像擊在他的心尖上。
他怔怔地看著她,竟無法反駁她的話,一時啞了,心中那些翻湧的恨意在她的指尖下,也啞了。
他為何如此恨她?甚至超過了李容修。
因為他知道李容修是他的敵人,可她不是……
他為何會因為她沒有替他求情,而失望怨恨?
他為何會因為她與其他男人苟合而憤怒,比他的父親還要憤怒,甚至要毀了她的身子,讓她再不能懷上孩子……
他突然之間,不敢再想,在悶雷之中被燙一般鬆開了她的脖子轉身便走。
她在背後叫他,說她不要睡在這裡。
他卻越走越快,「砰」一聲將門關上,在外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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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房門外,迴廊下,悶雷滾滾而過,閃雷照亮他的臉,他的眼神是怔的,臉色是蒼白的。
她沒有拍門,她的影子靜靜地站在門口,不喊也不叫。
這院子只剩下雨聲、雷聲。
謝蘭池靜靜地站著,扭過頭看著一道道閃雷,無法不承認,他對她有過期望。
在她剛嫁入謝府的時候。
他那時多大?十三還是十四?他不太記得了,他只記得,他曾期望過,她是一位溫柔的母親,真心待他的母親。
大雨的夜裡,謝蘭池一步步走在孤寂的庭院裡,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不知不覺地走進大雨里,被雨淋透。
他在想他的親生母親,可他的母親過世太久太久了,他已經記不起她的樣貌了,只記得她並不是一個溫柔的母親,她很嚴厲,她總是拖著病弱的身體讓他一遍一遍地背功課,他若是背不好,母親就會用戒尺打他,每一次她都會哭。
他只記得母親常常說,他不能比別人差,因為他的父親當年不顧家人反對,娶了出身卑微的母親,他不能給母親丟臉,要替母親爭氣。
他靜靜地站在大雨里,看著被雨水擊落的石榴花,他此一生從未被人溫柔對待過。
溫柔的母親,慈愛的父親,他從未體會過。
無論他多努力,多出色,都沒有用。
他也曾……期望過,從那位新母親的身上得到一點點溫柔和袒護,他每日去請安,他為她買來糕點,為她請來大夫,親自熬藥……
他期望的不過是,她的一點點袒護,一點點就夠。
可是沒有用。
她並不喜歡他,不喜歡謝家,她永遠都擺出事不關己的模樣。
所以他開始怨她,在她與別的男人私通之後,他變成了恨她,他的恨不是從被她下藥開始,而是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就恨她,怨她。
大雨之中,他覺得自己就像是掉進泥土裡的腐爛樹葉,除了憎恨,他不知道他還能為什麼活下去。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突然聞到一股濃烈的焦煙味,聽見背後傳來暗衛的急喊聲:「廠督大人,走水了!」
走水了?
謝蘭池轉身看過去,只見他剛剛離開的那間臥房裡火光洞洞,煙從窗戶中透出來。
他驚得慌忙上前,命暗衛踹開了門,衝進去就瞧見燃著火的臥房裡,他的繼母端著那盞燈台將窗簾、床幔、桌椅、床榻,能點的全點著了,在他進去後抬手將燈台丟進了棺材裡。
火點著棺材裡的布料,呼啦啦燒了起來。
她就站在棺材旁,火光外,也不躲,也不怕,威脅一般地看著他說:「你要不要替我換間屋子?」
那一瞬間,謝蘭池幾乎認不出來她,她還是那個謹小慎微的喬紗嗎?
如今的她,根本不知道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