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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44:20 作者: 四藏
只是, 謝蘭池只怕……
顧澤扭頭看向了謝蘭池, 他下巴上的一道血痕將他襯得冰雪一般, 他直勾勾地在盯著帘子後的影子, 陰冷的眼睛刀子一般。
他過去拍了拍謝蘭池,讓他一同到窗下來說話。
窗外吵吵鬧鬧地落著大雨,顧澤站在窗下低聲與謝蘭池說:「你已忍了這麼多年,要讓這個女人毀了你的苦心布局嗎?留下她,等同留下新帝的軟肋。」
謝蘭池看著那扇窗戶,聽著殿外的落雨聲,那顆腐爛的心早已沒了怒火,剩下的是只有沼澤一般的死寂。
他想起什麼似的靜靜與顧澤說:「你還記得有一年秋獵,也是下了大雨,我與三皇子同獵一隻白鹿嗎?」
記得。
顧澤當然記得,那時意氣風發的謝蘭池連射兩箭,一箭撞歪李容修的箭,另一箭直接貫穿了鹿。
也是那一次,謝蘭池拔得頭籌,勝過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三皇子李容修。
那時京中人誰不讚嘆謝蘭池文武全才,並非池中之物。
正是因為如此,謝蘭池入宮做了太監,才格外令人……唏噓。
這樣的折辱,哪個人能受得住?
「我被下藥送進宮的那夜也下雨,我醒過來想起那隻鹿,那隻鹿在被我獵得後,被剝了皮做靴子,做藥酒。」謝蘭池靜靜說:「成王敗寇,我輸了便該被射殺,就像那隻鹿。」
他又說:「我父親曾在臨死前見過我最後一面,他讓我將我的繼母好好送回濟南老家,我繼母對我下藥的那一天,我剛剛安排好送她逃離京都的車馬。」
顧澤看著他,明白他想要說什麼,成王敗寇的道理謝蘭池怎能不懂,他恨的是,他的繼母對他下藥將他送去折辱。
謝蘭池苦笑了一下,看著窗影說:「方才我竟有些嫉妒李容昭,在我那位繼母為他站在你面前,替他說話的時候。」
她從來沒有替他說過話,維護過他,從她嫁給他父親起,她將自己粉飾成疼愛他的繼母,可次次他受責罰,她都躲得遠遠。
他也期望過,她能替他說句話,哪怕一句,像他的母親一樣。
可沒有。
下雪的冬天,他被罰跪在父親臥房外,她躲在房間裡叫回來送斗篷的小丫鬟,低低說:老爺既讓他跪著,偷偷送斗篷給他不是給自己惹麻煩嗎?
他垂下了眼,當初她可以逃,甚至可以殺了他向李容修表忠心,可她卻選了讓他最痛苦的一種方式。
顧澤不知該說什麼,便聽謝蘭池垂著眼說:「顧大人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可以留下,但絕不能留在宮中,留在李容昭的身邊。」
他抬起眼看顧澤,眼神冷又定,「我圖謀的從來不是江山,是她和李容修。」
顧澤反而心定了,那個女人,何止是新帝的軟肋,也是謝蘭池的。
恨到了一種地步,比愛還難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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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聽到了吧?」101為喬紗開了竊聽,顧澤和謝蘭池的談話一清二楚地傳送給了宿主,「其實,謝蘭池可恨也可憐,如果當初原主剛嫁進謝家時,能替謝蘭池求情,會不會謝蘭池對她這位繼母就不同了?」會把她當成真正的家人吧。
喬紗冷笑了一聲,替李容昭吹了吹傷口上的藥膏,心裡滿是譏諷,如果當初謝蘭池的父親能夠真把原主當妻子,對她好一點,她會在謝家活得那么小心翼翼?連送一件斗篷也怕被怪責惹麻煩?
她不求情,是因為她明白,自己在謝家,在謝蘭池父親面前什麼也不是,求情只會讓她難堪,被怪責。
謝蘭池不去怪對他責罰的父親,倒是來怪這個無辜的繼母。
好笑得很。
101一時之間竟然被她說服了,宿主說得也沒錯……
李容昭輕輕握了握喬紗手,低低對她重複:「我會保護你。」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
喬紗獎勵一般,對他笑了笑,抬手擦掉了他臉上的淚痕,輕輕與他說:「傻子,下次不要真的傷到自己。」
他那顆心立刻被她塞得滿滿,值得的,她對他笑一笑,就是值得的。
帘子外,顧澤和謝蘭池已經又挑開帘子,進到了內室里。
喬紗清晰地感覺到謝蘭池的目光,筆直地落在她身上。
她也側過頭看他們,對他們說:「要不要我替兩位將傷口處理一下?」
顧澤愣了一下,到了這種境地,她還能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她可真沉得住氣。
「不勞煩母親大人。」謝蘭池慢悠悠回了一句。
顧澤看了謝蘭池一眼,發現他已經恢復到往常的模樣,陰冷、看不透神色、死氣沉沉。
仿佛剛才的失控,只是幻覺。
謝蘭池這個人,是顧澤唯一嘆服的一個人,被那般折辱還能站起來,走到今日的,再沒有第二人。
「方才讓聖上受驚了。」謝蘭池看向李容昭,語氣不冷不淡地說:「既然聖上如此喜歡臣的繼母,那便留下吧。」
李容昭不敢相信地看著他與顧澤,「當真?」
「當真。」顧澤肯定了謝蘭池的話。
李容昭的眉頭一下子鬆了開,緊緊握著喬紗的手,仿佛他真的勝利了一般。
可惜,謝蘭池的話還在後面等著他呢。
「只是,聖上打算以什麼名義將我喪期未滿的繼母,留在宮中?」謝蘭池問他,語氣依舊沒變:「宮女?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