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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44:20 作者: 四藏
    「他學著我的語氣、聲音,與我說話。」明遠回想著那麼久遠的記憶,他開口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他叫我和尚,問我:做人好不好玩。」

    那是聖蓮第一次開口與他說話,他那時還沒有得道,聽見紅蓮與用他的聲音和他說話,心中只覺得新奇。

    山中太孤寂,除了修行之外,沒有人與他說過話,所以紅蓮第一次開口,他便回答了他。

    「我不該回他的話。」明遠輕輕嘆息,「或許我不回答他,他便會覺得無趣,便不會生出魔障,安心的做他的聖蓮。」

    「不,一旦生出靈智,他便會開始好奇,便會生出許多幻夢,無論你與他說不說話,他都會好奇嚮往著做個人。」喬紗卻不這樣覺得,她問明遠:「你那時怎麼答他的?」

    明遠看住了她,她的眼中滿是好奇,亮晶晶的沒有一絲絲雜質,她壞嗎?她有些行為確實稱不上好人,可他總覺得她帶著一種孩子氣的肆意與報復,這一點像極了曾經的魔尊。

    魔尊惡嗎?他惡事做盡,可他又非常純粹。

    明遠無法向世人、向正派說明,他們口中的魔尊,其實也曾是淨化千萬怨魂的聖蓮。

    就像他亦無法與旁人說明,他覺得她如此可愛。

    「我答他,我也不知。」明遠望著她嬌嫩的臉,他想要觸碰她,可他不該,「我雖修成人身,可我守在山中並不知做人是何滋味。」

    「那他如何說?」喬紗又問他,她聽故事一般,靠過來,坐在他的蒲團上,身子挨著他的膝,手掌壓著他的袍袖。一花

    他沒有躲開她,他嗅著她的氣味,垂眼望著她說:「他又問我,怎麼樣才算是做人?我說至少要有人的軀殼,要有姓名。」

    他那時也不知何為人,他只知,或許有身體,有名字,就算是人了。

    可他沒想到,這樣的回答,在聖蓮心中種下了心魔。

    他再第二日再次打理聖蓮時,就發現,聖蓮化成了他的樣子,坐在湖邊望著他,與他說:從今以後我便叫步蓮生。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變故,聖蓮若化成人,離開這座山,他便難辭其咎,要領受責罰。

    他用佛祖給他的佛珠,設下結界,打散了他幻化出來的身體幻影,將他又困在了蓮花湖之中。

    他從那時變成了訓誡者,訓誡他,他化成人身是妖,是魔,不是人。

    訓誡他,他便是化成了他的模樣,用他的名字也不是人,只是一個模仿他人的妖邪。

    訓誡他,不要因一時好奇,誤入歧途,原本他只用再山中再淨化幾十年,變可回到佛珠身邊,那時他功德圓滿自然可以成仙。

    可這些,終究是無用的。

    明遠那時候沒察覺,聖蓮不知何時從湖底蔓延出去,一直探出了這座山,在山之下的小溪旁開出了一朵紅蓮。

    明遠只知道,他在那一次之後就很安靜,卻不知他在山下的小溪旁見到了各式各樣路過的人。

    明遠發現端倪,是從聖蓮開始問他——你覺得張生這個名字好不好?

    ——那劉勇呢?

    這些陌生的名字,明遠從未提過,這座山也從不許任何人踏入,明遠便猜到,他離開過這座山。

    明遠為了警示他,故意與他打了一個賭,明遠准許他幻化成人身,去做一日的人,無論他做張生還是劉勇,只要有人肯真把他當做人,與他結伴過人的日子,無論是親人、朋友、伴侶,都算他贏。

    贏了,明遠便徹底解開結界,放他去做人。

    但若是輸了,他便要回到山中,在期限滿之前,永遠不得再化成人身,不得離開這座山。

    「那結果呢?」喬紗禁不住催促的問他。

    窗外隱隱泛起青白色,像是要天亮了。

    「結果,他輸了。」明遠看了一眼窗戶,「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兩個「張生」,他幻化成別人的模樣,用著別人的姓名,怎麼能算做人?只是一個妖而已。」

    他早知會如此,聖蓮本就不是人,卻要模仿他人做人,只會被正派當成妖魔。

    聖蓮不經人事,太過天真了,他化作張生,去往張生家中,要與張生的妻子、家人過日子,怎麼能不被當成妖魔?

    當天夜裡這附近的正派宗室弟子,便前來除他這個妖。

    這些與聖蓮來說,只是一些小法術而已,根本傷不了他,傷他的是張生的家人和妻子。

    張生的家人和妻子,為了幫助正派弟子除掉他這個妖魔,假意把他當成張生,對他噓寒問暖,還做飯給他吃。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吃到人的飯食。

    可飯里下了藥,衣服里貼了符咒,他被傷的遍體鱗傷,險些要將張生一家全殺了。

    是明遠趕到將他帶回了山中,告訴他,他輸了。

    明遠以為他會至此不再幻想著做人,他那之後也確實安寧了很長一段時間。

    可不到半年的一日,明遠在山中嗅到了人的氣息,他忙趕過去,發現聖蓮再次化成了人身,這一次他沒有再化成他的模樣,而是一副陌生的面孔,並且還抱著一個已經死掉的女嬰。

    他說他有了名字,他自己的名字,說那嬰孩是他的孩子。

    「這就是我看到的夢境。」喬紗握住了明遠的手指,「然後呢?他叫什麼名字?那孩子從哪裡來的?」

    可明遠還沒答她,背後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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