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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40:49 作者: 祁蘇
他把人架起來要往裡間浴室抬,秦堂等想來搭手又不太敢,先前被暴力拒絕過無數次。
這會兒也難見他領情,不容置喙地命人通通出去,被推阻產生的反作用力帶到地上,手臂到掌心壓上一攤玻璃片,立馬劃開幾條口子,鮮血淋漓。
蔡晴飛奔去拿醫藥箱,場面嚇人,傷得倒是不重,兩位秘書懂些基本醫護方法,沒必要請醫生來。疼是在所難免的,他這會兒不發瘋了,皺著鬍子拉碴一張臉,就那麼呆愣愣地盯著纏了紗布的右手。
李宴望著他嘆口氣,狠了心決定做回伺候人的,非得給他把澡洗了不可。女士們迴避,和秦堂一塊兒把人往浴室帶,哪知這動作讓醉鬼再次神經失常,死不配合,嘴裡念叨著,「小尋被燙傷了,不能沾水。」
簡直頭大。秦堂看一圈屋子,這地方基本沒魏尋的物品,算得上數的只當初帶來那株盆栽,他也是搭錯了弦,三兩步把仙人球取來擱老闆手上,安慰小孩兒一般,「您拿好,這是尋少爺的。」
醉鬼一聽那名字就笑起來,李宴見他要把仙人球往唇上按被嚇得瞠目結舌,趕緊去搶,「媽的戳不死你!」
秦堂看得傻了眼,仙人球被他死抱著不撒手。兩人決定先不折騰,等幾樣屬於魏尋的安全物品送來再說。
挨著人坐地板上,期間保潔進來輕手輕腳收拾乾淨了屋子。都心酸,沒見人這麼狼狽過。
半個多小時後從本宅送來幾套魏尋的衣物,溫聲哄著人做交換,好說歹說才把那帶刺的東西拿了開去。
也同意洗澡了,魏展坐浴缸里,神志是不清醒的,但頂寶貝地將心上人外套舉過下巴,就怕碰了水。
直到把人扶上床才暫喘一口氣,兩位勞碌者仿佛打了場仗,心情頗為複雜。
李宴很難體味這種心情,他一生都走得順遂,沒吃過什麼大苦頭,也沒嘗試過愛誰愛到刻進骨子裡,好也不好,為人一場,情感體驗太淡太薄。可他看到魏展這副蠢樣子,心裡又幾分慶幸,也好奇,這事兒萬一落自己頭上,他會如何?
同性以及血緣關係,哪一個都是禁忌,又該死地摻雜了數件其他阻礙,光是想想都猶如大山壓頂,因此他覺著,魏尋走了也好,即使得不到救贖,但總強過兩人都被毀個乾淨。
但現下,他必須改變觀念,重新看待這問題。明顯,魏展只一口氣吊著。
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持續了個把月,魏展幾乎不理公事,御海仿佛,大廈將傾。
他徹底搬去了木鳴山,無論家中長輩如何暴跳他都不再回本宅。到了滿布魏尋氣息的地方,他神色較先前有所好轉,但仍然頹靡,悽慘極了。
這幢屋子,魏尋花了那樣多心思,可他心愛之物卻一樣都沒帶走,魏展站在廳堂中央,它們散落四處無人照看,像被留下來的自己。
花房成了他的常駐地,和從前魏尋的看書看電影不同,他終日在裡面坐著,只坐著,快入定成了仙。
還是那套沙發,他們曾經在此處那樣親密,窩在裡面時,綠葉支棱過來表達安慰,得虧小趙的悉心養育才沒失了生機。
他揉著葉片,像揉魏尋的手指,又突然無力地垂下去,終究是假的。
無意間碰到一冊書,其實它們從來在這堆放著,他卻現在才瞧見。
是《極樂城》的漫畫,他隨手一翻,正好為描繪千年前靈龜結合體在研控中心被絞碎銷毀沖入深海那一段,分鏡及筆觸極具震撼力,敘事風格輕輕慢慢,卻看得人心驚肉跳。他的手是沾過血的,因此這並不足以讓他恐懼,可他似乎抓住了什麼,急忙去找第一冊,正襟危坐,從頭看起,等他咀嚼完整個故事,第二日的太陽已經升到高處。重視的原因無非在於他和魏尋一樣,強烈感受到這個故事同他們如此相仿。
通過孫岳聯繫原作者是最為簡單的方法。彼時孫岳正在國外忙碌《極樂城》的後期製作,接到投資者的電話後他隨即通知漫畫作者。
魏展對面的女生二十出頭,乾淨清秀,落落大方,常年書卷中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對此行感到疑惑,心裡想過幾個理由,但顯然,魏展的提議不在其內。
像是最入迷的書粉,魏展希望她續筆,給靈安一個好的結局。
魏氏發生的一系列風風雨雨她是聽過的,何況其中一位當事人是她作品的主角,此刻聽魏展一說,之所以有這想法的緣由她立馬領悟了個大概。可是,虞鳳百輕輕搖頭,「以我的立場,不管單個角色的命運如不如意,作品整體是已經圓滿了。」
魏展說出了在這人面前連他自己也覺失禮的話,「聽聞你有經濟困難,我可以幫你通通解決。」
虞鳳百笑起來,她笑的時候,像魏尋,淡然又輕快,回復時仿佛沒有察覺出魏展言語的冒犯,「這段秘辛先前僅有你們幾位知曉,兩個故事碰巧相似罷了,如果虛幻世界帶來的是負面影響的話,我其實非常希望你們能夠完全忘掉它。」她眼睛裡閃爍的光芒無比誠摯,「況且你們的後續羈絆,該由先生您自己來書寫呀。」
第65章
荷葉浮在上層,泡了水身子舒展開來。他視線沒有聚焦地把玩著手中茶杯,腦海中迴蕩著方才那女孩以自己為例打的比方,「繪畫、音樂、雕塑、發明、寫作……她們都那樣有趣,可是不能太貪心的,擁抱太多反而會一事無成,摯愛只能有一樣。」
她又笑著補充,「當然啦,達文西不在討論範圍。」
思考的迴路還真是如出一轍,倘若和魏尋相識,他們該成為無話不談的知己。
魏尋……
關於選擇,自知難以擁有天才般三頭六臂的他此刻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但在踐行之前,還有太多事情需要處理。
由天青縣潰壩案所引發的一系列事件只差最後一個句號,他放任復仇者太久,當下到了收尾的時候。
揪出木鳴山那幢房子的屋主花費了一番功夫,但撬開他嘴卻意料之外的容易,明面倉惶求饒暗面於鼠目中閃過絲精明,他對該依附哪處再清楚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魏氏到底還屹立著,百年基業根脈複雜,怎樣也強過一後起媒體。
然而問題在於,一介小嘍囉,即使張嘴也吐不出珠寶,當初與他交易的人是阮冬,回想起被囚禁的前資深副總魏展呵笑一聲,那東西是真把別人當親兄長,死也不背叛。
倒也無足輕重了,頂多算失去兩個相對直觀的佐證而已。
線頭是魏尋被綁期間聽到的手機鈴聲與曾在歸途所聞重疊,這種平日可劃為巧合的情況現在不容忽視,暫不談鈴聲的主人,他因沈俊成而接觸到那間同志酒吧,那麼,沈俊成牽扯多深?
這位業界備受推崇的導演瞧見門外的不速之客時險些嚇得跪跌在地,但很快穩住心神,滿臉堆笑,「我攢了一輩子的好運氣就為等到今天,魏總大駕使寒舍蓬蓽生輝啊!」
奉承話的確好聽,但拍在魏展身上意義不大,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這笑得也忒難看。蒙面人你來我往斷不乾淨的客套這會兒湊不齊一個回合,魏展眼冷似冰,「可否瞧瞧沈導一直沒拍成的那個同志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