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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40:49 作者: 祁蘇
    滿身腱子肉的保鏢原本想打趣同事,結果話剛脫口就鬧了個滿臉猴屁股紅,眾人捂著嘴樂,門卻是從里開了,魏展衣冠楚楚,只這麼輕輕掃一眼下屬,諸位立馬噤聲。師傅怯著臉雙手遞上公文包,魏展接過,但沒立馬轉身,「病著呢,真當我禽獸啊。」不是玩笑話,沒帶半點笑意的,語調里充斥著擔憂。

    聽聞此言的人忽覺自己仗著平時與上司關係稍近就口無遮攔很不應該,雖沒受教訓,但都紛紛檢討方才言行。魏展沒就這事兒再說什麼,提著包要進套房的另一間屋子繼續工作。

    「就在這裡。」魏尋坐床上朝他伸出手,「我想看著你。」

    他揉揉魏尋頭髮,「會影響到你。」

    搖著頭道:「不會。」另一隻手被拉住,只好妥協,讓人將長桌搬過來與病床平行放著。

    大哥背靠床沿處理工作,魏尋半跪,於身後右手圈著對方脖頸,要貼上那脊背時卻猛然警醒,小心翼翼保持了些距離。他下巴擱在兄長發旋上,左手被魏展握著,時不時送到唇邊親吻。這樣的溫存讓魏展越發貪婪,將小孩兒的白嫩指尖含進嘴裡,舌頭挑逗著,牙齒輕輕啃咬。

    越甜蜜越害怕,越溫情越不舍。在大哥看不到的地方,魏尋無聲哭了,眼淚順著臉頰流到嘴角,澀澀的。

    族人的鄙棄、躲在暗處的記者、網絡上的暴力言論、被噬滿蟲洞的御海大廈……既然存在,就難以做到完全無視,何況他如此痛恨而今這副苟且模樣。如果算戰鬥,他渴望與魏展並肩,但這樣的境地下,不出面不回應,讓輿論被新起的又一波熱潮淹沒,任由記憶短暫的網友在茶餘飯後慢慢談論起別家二三事,也就是說,不處理即最好的處理,倘若消於眾人視線,天大的新聞也能很快隨風飄散。

    可此刻這事還正火熱。他像一尾魚,密封的玻璃缸里沒了氧氣,快要窒息了。

    命中最大的一道坎,他被困得死死的,聲音從嗓子縫裡擠出來,「我過不去……」

    正在翻看金水傳媒相關文件的魏展手指一頓,一顆眼淚砸下來,印有家成之名字的那一塊泛起褶皺。

    他回身,驚覺眼前這張臉竟如此痛苦。害怕,心慌,他顫著手去擦拭那些水痕,可擦不完,怎樣都擦不完,源源不斷,沒有窮盡一般。

    魏尋的哭泣是沒有聲音的,他壓抑著,狠命咬著唇。魏展把手伸過去要做替換,紅著眼,說出的話幾乎是哀求了,「不准咬,寶寶,快鬆開……」

    到底見了血,鮮紅的,就是這東西在身體中流淌。魏展捧著他臉去舔舐那血跡,心臟都快被撕碎了。懷裡人渾身顫抖,「哥,我難受,我過不去……」他才二十四歲,卻恍惚餘生都燃盡了。

    魏展心頭恐懼,他不該把他栓在這滿是荊棘的地方,他明知道這點,可他放不開。他為了讓自己保他周全的許諾有些底氣,不覺拔高了聲音,「你不用去想,你只需要呆在我身後,我會去處理。」

    「我會毀了你的。」

    「不會!」

    「我們的關係不可能有結果的,不可能的!樓下守著一群人,網絡上天天都在罵,大伯已經恨不能殺了你,不可能……」

    魏展站起來踢翻了凳子,文件被掃得滿地都是,大吼,「去他媽的!我看不著別人!」

    動靜太大,響起了試探性的扣門聲,「魏總……」外面的人問得戰戰兢兢。

    「滾開!都他媽滾!讓灌木叢里那群狗仔當心他們眼珠子!」

    他的暴怒讓人膽顫,魏尋瑟縮著往後退,跌下床崴了腳踝,不覺痛般繼續靠向牆角。魏展懊恨自己不合時宜的發作,立馬放軟了聲音過去蹲下來抱緊人,「寶寶對不起對不起……」不停親吻安慰,小東西卻抖得更厲害。

    魏尋不再說話,起初的眼淚證明他的心緒還在活動,到後來,身體一動不動,像是沒了呼吸。貼牆坐在地上,地板是熱的,這讓魏展的擔憂稍有減弱,可要他命的事情還在後面。

    他緊緊抱著人,似乎只要不鬆手就能永遠都是他的。

    夜深了,腿麻了,燈光一盞盞熄滅,奮鬥者早起試圖看到五點的太陽,城市的街道再次繁忙起來,外面的人輕聲詢問是否需要送來早餐。

    他們坐了一夜,眼裡布滿紅血絲,各自的心裡想了什麼沒人知道,只是,魏展手臂施加的力道一點點收回去,這過程顯得那樣漫長。

    他走了,與先前所有的離別不同。魏展沒有起身,他不敢從窗台朝下望,乃至於他終其一生都不會知道那個人,到底有沒有回頭。

    沒有行李,占比最大的財產是幾年前買的一輛車,剩下些許存款。他不知道該去哪裡,從祖國南方出發,有時會同長江相見,行程蜿蜒摸不出規律,走走停停,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改變方向。

    困了就在車上睡,不具備旅行的好心情,連酒店都懶得找。有回在一間小超市買水,年青的售貨員緊盯著他,瞪大了眼睛。笑笑,付了錢離開,大概不曾聽見後面的議論。

    有些東西仍然堵在那裡,或許會一堵就是一生,最終爛在心底。

    天長水闊,何謂歸途。

    從三月開始便進入了農忙,五月正值一年中最忙碌的時節,江岸的油菜梗被碼成一個個高高的草跺,然後在漫天火光里結束這短暫的一生。從這裡看過去似乎還能聽到骨架裂開的聲音,關於它們的心情卻無從得知,是雀躍著的還是罩滿了無望的淒涼。

    第64章

    「都不好,在這種狀態下兩種都沒辦法選擇。」秘書蔡晴停下敲鍵盤的動作,擰緊了眉頭,「如果爆出去,且不說輿論方面對公司的影響,那麼大筆現金轉瞬傾灑出去就已經足夠讓人猜疑御海的資金鍊,再加之幾件稀世珍寶,被有心者對其來源添油加醋一番,惹上行賄污點也說不定。」

    另一位秘書邊聽邊認真思索,等蔡晴說完,她補充,「如果不曝光則損失一件大好素材,倘若操作得當,是可以引導旁觀者從尋少爺被綁一事上摸索出御海連番遭暗算這類結論的,那麼或多或少都能扭轉些風評。」

    「可別人也能污衊這是御海自導自演。況且無論好壞,你覺得魏總會容忍尋少爺再次出現於大眾視線被指點評說嗎?」

    下意識便搖頭,小秘書垂著腦袋,「真是兩難啊……」愁得她指甲蓋都快要被自己掀開。

    請了軍師回來的秦堂聽到後半程,一位低調內斂的男士與他並行,玩笑一句活躍開氣氛,「這麼設身處地為他著想,裡面那位該給你們狠狠提幾成薪水。」

    蔡晴和小秘書急忙站起來問市長好,李宴食指往唇邊一豎,「噓,以朋友身份悄麼麼來的。」

    女士們捂著嘴笑出兩雙月牙,李宴推門進去,好傢夥,幽陰得超過天平間,髒臭得堪比垃圾場。

    魏展毫無形象可言的癱軟在地上,偌大一間辦公室,瓶瓶罐罐散得沒處落腳,發瘋摔出來的碎玻璃渣子這一攤那一攤跟暗箭似的,酒氣熏天,李宴輕拍幾下那人的臉,見不到反應,像死透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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