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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40:49 作者: 祁蘇
    鄭舒雨沒看見般。

    只剩下二人,病床上那位儘管已經沒幾天好活,卻依然藏著掩著。

    半天沒人開口,最後還是鄭舒雨打破靜默,「做了什麼,不敢讓你的子孫後代知道麼。」鄭舒雨目光輕飄飄的落在那人身上,話題卻是沉重的。

    魏闌山讓人來的本意並非爭吵,走到人生邊上,他後悔了,他想看看逝去的么子。可魏群安與魏離的骨灰並未安葬在本宅墓園,鄭舒雨對魏尋說的是灑在了大海,但魏闌山在派人調查後更相信其被供養在了某座寺廟。

    「群安……葬在我旁邊……」以話都說不清的姿態同鄭舒雨談判,顫著手拉開床頭櫃,抽屜里躺著份遺囑,只要鄭舒雨點頭,便有享用不盡的財富入帳。當然,是魏展控制外的。

    他實在錯看了這位兒媳,對於遺囑上誘人的條款,鄭舒雨只漫不經心一瞥,眉眼彎起的弧度天真又活潑,此刻,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那樣模糊,「是我的,不給你哦。」

    魏闌山臉上做不出更多表情,就那麼盯著對方,半晌,他抖出第二個籌碼,「你害我落水,骨灰給我,不捅破。」

    鄭舒雨聞言笑起來,是很歡快的那種笑,「我估錯了,金魚對你已經沒有影響力。我很遺憾鸚鵡不是我放的。」她並未說謊,語調里的懊惱也無作假成分,雖念著佛經,對眼前這人卻從不打算仁慈,可每每精心布的局卻一再失敗,到頭竟輸給背後之人簡單到粗糙的一個小動作,她有些哭笑不得。

    這番說辭讓魏闌山陷入糊塗,他很清除自己樹敵太多,但眼下卻拎不出第二個可懷疑的人來,終究是腦子慢了鈍了。

    他再拿不出別的籌碼,卻突然靈光一閃,「魏尋……」

    只聽到這名字鄭舒雨便嚴肅起來,誰說她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正是太在乎,才畏手畏腳瞻前顧後,乃至於魏闌山今天才得到報應。

    但這會兒,她其實誤會了魏闌山,魏闌山不是要對小孫子下手,相反,他試圖趁自己還有一口氣在,予以魏尋在集團應得的股份。

    太可笑,並非補償就能獲得原諒,更何況,「你的妻子、兒子、孫子,皆因你而死,現在,還想對另一位孫子動手麼?」

    魏闌山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對鄭舒雨的指控,他沒什麼好辯解的,儘管他並未親手執刀,但當初讓魏群安進礦區時,後面的結果,其實多在預料之內。

    「打的一手好算盤,對手栽了,調查你殺妻真相的兒子也再不能開口。」本該漫涌的怒火沒有顯現在臉上,鄭舒雨說這話時,語氣是平靜的。她看一眼床上那將死之人,視線轉到屋中綠植上,輕柔緩慢地闡述對方的罪行,「如果不是你去監獄給的那最後一擊,他不會自殺。」她轉過頭來,「你果真是他的好父親,那樣明白他被什麼困擾。律師說,他整夜整夜夢見那些從泥濘里挖出來的屍體。」

    魏闌山的呼吸變得急促。

    鄭舒雨質問,「你就沒夢見過麼?」話落又笑了,「兒子都下得去手,何況旁人呢。」

    魏闌山無從作答,但十分可笑的,審判將至,他試圖讓人相信他尚且良知未泯。

    鄭舒雨唇邊儘是嘲諷,「你怕吧,」對此想法十分篤定,「怕魏尋與他父親那樣相似的一張臉。」

    今天已經說得太多,突然懶得多言,站起來,「還有更可怕的哦,」附在魏闌山耳邊,「你的長孫……」她笑起來,後半段聲音低得只讓魏闌山將將能夠聽清,他驀地睜大眼,急喘起來。

    第55章

    不僅魏闌山,連鄭舒雨也為自己方才所說的話感到害怕,拿這種事情來刺激敵人的舉動,讓她一陣惡寒。

    她直起身來,平復情緒後退到牆邊,擰開房門,吵鬧聲消失不見,所有人都停下動作注視她。她沒有吐露任何字眼,只是讓出空間,醫生進屋,又一陣吵鬧開始。

    在她邁出離開的步伐時,魏尋上前來扶著她,她回望那雙寫滿擔憂與不解的眼睛,好疑惑,他在痛苦嗎,掙扎嗎……禁忌的,病態的,註定被戳脊梁骨的……

    只要站在多數人的隊伍里,錯也不算是錯,而他偏偏,走上了最糟詬病的一條路。

    如果在一開始能夠完美控制,如果從來不曾沾染這毒素……沒有如果。不聞,不問,她不是一位合格的母親。

    同樣不合格的另一位親人死在半月後的某天深夜。追悼會在殯儀館舉行,很隆重。二姑哭得最為傷心,可她的丈夫並未陪伴在身邊給予安慰。魏志海斂起了曾經的紈絝氣質,變得沉默寡言,他站在旁邊看著自己的母親,要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巾遞給對方,想了想,親自蹲下去幫她擦眼淚。

    瑣事不斷,魏展承擔了大部分責任,在忙碌間隙,他突然想到多年前魏群安整理的那份文件。

    這份對涉及天青縣礦區潰壩一案的官商而言可說是死亡名單的文件保留在魏闌山手裡,當初案件審理時被提交給了法院,而照魏闌山老謀深算的性格來說,必定還存在備份。

    備份由十分得魏闌山信任的一名律師保管,魏展好一番周旋才得以看見。在看到它之前魏展心存懷疑,既然魏群安已經知道自己母親的死因,那他怎麼可能在生命盡頭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魏闌山?

    這個疑惑直到最後一個字落入他視線也未解開,那麼,很有可能他看到的內容並不完整。

    然而無論如何威逼利誘,比他年長兩輪的律師對所有詢問皆是搖頭。

    他放鬆了身體往後靠,半眯著眼打量對方,「齊律師,你該清楚自己現在是吃著誰的飯。」

    這話一語雙關。齊鳴認真挑菜里的西芹,嚼得清脆響,臉上笑容可掬,「他最怕人看見的醫護人員證言都一併給了你,我這兒確實沒有更多東西。」為了保住飯碗,又多加一言,「真要查,你該換個思路。」

    再不肯吐露更多,魏展掐死老東西的心都有。

    不過,換一個思路,他也就真聽了這建議,嘗試著站在整個事件外,先假設文件並非魏群安主動交給魏闌山,那麼他會給誰,誰又具備這份信任?當然,之所以不是鄭舒雨則完全出於保護。

    時間過了太久,知情人也都大多散場,魏群安當初在天青縣究竟與誰交好已經很難查證,況且,這是一個在魏尋的記憶里根本沒有出現過的人。

    說到魏尋,他此刻正高興著,母親很少到他住處來,今天來了,他為她泡以前哥哥最愛給家人泡的荷葉茶。三葉草已經返青,鄭舒雨在院子裡摘了一把來,要裝點木桌上空了許久的白瓷瓶。有幾支根莖落不下去,大概被擋住了,她調了調位置。

    魏尋喜歡這樣溫馨的相處,可鄭舒雨卻說:「我要走了。」

    走?走到哪裡去?

    他呆傻著,母親補充,「去澳洲,你外公年齡大了,需要人照顧。」

    這樣的理由,魏尋說不出反駁的話,又或者,即使反駁也留不住去意已決的人,加之,他已經是行為獨立的成年人,母親對他不再有任何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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