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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40:49 作者: 祁蘇
    這並非孫岳的脾氣,他時間觀念很強,向來嚴苛,從不接受演員軋戲,進了他的組,非重要事項也很難獲得額外假期。

    但對待魏尋,他願意特殊放寬自己的準則,原因無他,這部戲,魏氏旗下的娛樂公司是最大投資方。雖然被他看中的這名演員身份始終隱藏很好,但將姓氏與過往細節聯繫起來時,他咂摸出了不同意味。

    儘管懷疑還只是一枚種子,但倘若屬實,那麼如此豪門出生或許從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少爺是否能夠駕馭戲中身份低微的角色?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眼光。

    但是,魏尋卻主動交出了讓他滿意的答卷,那便是先前關於烏龜品種的探討,也就是說,他在思考,並且能關注到別樣卻能加分的點。那麼,對於抱著此番態度並且從先前作品看來就已經顯得十分優秀的演員,實在沒有被拒絕的理由。

    況且,孫岳很清楚,雖然自己對電影抱有強烈的熱愛,但想要在這條道路上走得順暢僅僅依靠熱愛還完全不夠,甚至有時候這種感情會成為叫人作無意執拗的枷鎖。那麼,面對這個可能是魏氏少爺的演員,不點破,卻又適度放寬,或許是明智之舉。

    但這樣的判斷擱在魏尋身上實在是不公正的低估,在他看不到的一面,回到酒店房間的魏尋洗漱完畢後便開始翻看改良後的劇本,並且和漫畫對比著研讀,認真體味二者的異同。儘管台詞早已經背熟,只需要稍微修改記憶中的幾處即可。

    稍晚一些的時候助理葉絮敲響了房門,她清秀的臉上浮現出嚴肅神情,「果然有貓膩,對方是一間網絡媒體的工作人員,出事時是與女友一起遛狗,他大概是認出了你,據他說是所謂的靈機一動,打算以『藝人撞死小狗而後逃逸』為噱頭,博取關注與同情並且詆毀你。」

    「撞死?」

    葉絮緊皺著眉頭,有些作嘔,「那輛計程車並未開往醫院,他們在居住的小區門口下車,而後開出私家車前往偏僻地段,小狗被擺放在馬路上,遭受惡意碾壓。」

    跟著他們的人拍攝了照片,葉絮沒有要看的意思,魏尋接過來,默不作聲一張張翻閱,而後將其放在一邊。

    「為什麼不送去醫院,我承諾了會擔責任。」

    「腿斷了,成了殘次品,已經不存在生存的價值。這是對方的原話。」

    如果他們強行要求去警局,但因為不在理,或許反而會被魏尋要求賠償。但如果是藉此寫一篇聲淚俱下並且感情足以煽動愛狗人士的文稿,再加之魏尋的公眾身份,獲得的收益說不定會很理想。不過在此之前,對方其實有拿著稿子向魏尋索要封口費的打算,且不說魏尋會如何應對,總之是尚還處於幻想之跡,便已經被斬斷前路。

    「人呢?」

    葉絮有片刻猶豫,「被送到魏總那裡去了。」

    下場恐怕不會好。

    魏尋蹙著眉頭,半晌後問,「兩位一起嗎?」

    「不,只有中年男人,那名女子……崩潰了。」

    魏尋回憶著對方真情流露出的悲痛,覺得心口堵的慌。

    隔天一早,魏尋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摸出手機一看,才剛過五點。

    披了件外套下樓,魏展的車停在酒店門口,連夜趕過來,滿面疲色。

    只是一件小插曲罷了,而且已經處理好,但是……魏展很在乎。不管是為了這張臉還是這具身體,總之,已經足以讓魏尋的心臟被牽引著以控制不住的速度跳動起來。

    對方不置一詞,只是隔著車窗與站在冷風中的魏尋視線交匯,眼裡飽含怒意。

    僵持良久,魏展開門不由分說地將魏尋抗到另一邊並塞進副駕駛,再次坐回車上時,動手替魏尋系好安全帶然後一踩油門轟鳴而去。

    望著對方線條堅毅的側臉,他很憤怒,魏尋知道,但現在不是仔細詢問的好時機。

    車速很快,在清晨寂靜的街道上,錶盤里的指針轉到極限。

    但是,仿佛是開玩笑般,與先前幾乎雷同的情形,汽車撞到了一個物體。

    些微差別在於,當那事物被甩到擋風玻璃上的一瞬間,看到輪廓的魏尋瞳孔睜到了無法更大的地步。人形的,他很肯定。

    可是,魏展踩著油門碾了過去,毫不留情,絲毫沒有停下的打算。

    第9章

    位於市郊的,凌晨的街道,在路燈發出的昏黃光暈下,孤寂又冷清,偶爾一輛大貨車呼嘯而過,捲起行道樹丟棄的枯葉,被驀然送上高空,復又旋轉飄落。

    因為不捨得打車費用而將高跟鞋提在手上徒步回家的年青女性,剛下夜班,職業套裝外面披著顏色暗淡的運動外套。

    該交房租了,工資依然很低,就著耳機里的《Rain after Summer》,在不符合季節的秋天,哭得滿臉鼻涕眼淚。經濟拮据,會遇到很多無奈的事情。

    然後,也沒有很好的朋友,就覺得過著非常失敗的人生。養育自己長大的奶奶過世了,直到很長時間過去都沒有反應過來,把眼淚憋著,總覺得哭了就是真的真的永遠離開再也回不來了。

    渾渾噩噩地回老家辦喪禮,有很多瑣碎難纏的事情。明明三十多年前就已經分家,卻被伯父在這時候提出不重新分配土地就不承擔責任的自私條件,連奶奶的三個親女兒,在照顧病重的母親後也要求按天計算看護費用。

    除此之外,「你不是在外面打工嗎,土地拿來有什麼用!乾脆都給我們啊!」所有人都跳將起來想分得一杯羹。

    平時從來不管老人死活的無恥東西,在扒下了母親的最後一層皮肉之後,還妄圖得一個孝子的名聲。這種事情,倘若不身處其中,就不能理解個中酸楚,反而會覺得是精心編造以博取同情的謊言。況且,身為旁觀者看熱鬧不嫌事大,家庭鬥爭,當然是越激烈越精彩。

    為什麼要理解你呢?那樣的話我又有什麼好處?

    和平日裡關係尚可的人談起時,對方冷淡的應付聲傳達著如此想法。

    其實也在意料之中,畢竟是局外人。

    每一個人都是別人的旁觀客,且看他固自圈地,固自掙扎。

    只有最親近的人才會感到心疼,但如果手無寸鐵的話,再心疼也毫無辦法。

    作為么子,父親卻從來不曾享受到來自哥哥姐姐的疼愛,回想起他披著孝的佝僂身影,因為連續熬夜,整個臉部都鬆弛腫脹起來,甚至已經出現反應緩慢的情況,喊他好多聲,也不一定能聽到回答。

    媽媽每天都很焦慮,自己也被伯父家的堂姐各種欺負。

    「不會有人來的,因為不是我們辦喪禮,大家都等著看笑話。」

    「喂,小聲點,堂妹就在旁邊。」

    「知道啊,我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這樣的尖利對話傳入耳中,跪在門口迎接弔唁親戚的虞鳳百,明明不願意作為軟弱者哭泣,明明咬緊了牙關,卻還是終於崩潰,在連續的打擊下嘗到了委屈的眼淚。

    生前難見蹤影,在奶奶去世時立馬分颳了所有錢財的人,有什麼資格一邊啃著雞爪一邊說出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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