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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25:17 作者: 黑顏
    他坐在檐角,面前有一張小木桌,竟然是在對著明朗的月色獨自飲醉。見到雲二,他露出一個出奇友善的笑。

    「雲姑娘,來嘗嘗我們自製的果子釀吧。」

    第一次見到乾白時,黑尉阿布十八歲。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幕,當乾白抱著乾明明出現在他的吊腳樓時,他正坐在現在這個位置。

    那時,寨子內剛剛豐收完畢,所有人都在為一年一次的祭祀季忙碌,也是如這一夜一樣的明亮月色,他洗浴完後來到絲檐上等待那兩個不速之客。

    是的,他知道他們的到來,知道黑霧林中所有生物的存在與消亡。

    世人都知泡過百蟲湯後可以安全穿過黑霧林,卻不知在黑霧林中除了毒物以外還有其他東西,不知在黑霧林中如果妄動內力,會有散去全部功力的危險。乾白內力深厚,故可以強行撐過黑霧林,但那個女子可就沒那麼幸運了。而且,在黑霧林之後,還有一片看上去沒有任何危險的散功林,其在散功方面的作用可比黑霧林的要強多了。當然,那僅僅是散功,沒有其他危險。故對此毫無所知的擅闖者即使能成功抵達黑霧澤,也會弱到可任人宰割。這也是為什麼數百年來黑霧澤在外界眼中始終保持神秘的重要原因之一。

    所以,當乾白與乾明明出現在他視線中時,不過是一個仍勉強算得上清醒的普通男人和一個中了迷蠱的昏睡女人。沒有什麼可讓人畏懼的。

    只是,他永遠也忘不了第一次親眼看見他們的情景。

    一身青衫的瘦高男人手中橫抱著一個火紅衣裙的女人出現在他的絲檐上。即使失去了內力,那個男人依然保持著與身俱來的傲氣和瀟灑,看著他的眼神沒有絲毫的狼狽和乞憐,更沒有陌生人見到他時常見的驚艷和野心。站在絲檐的一頭,在夜色與月光映襯下,晚風吹拂得那身青衫輕輕擺盪,讓他不由想起吊腳樓周圍的綠竹——堅韌孤傲。於是,在接任巫祭司後他第一次做了個讓所有族人都驚訝的決定,留下他們。

    然後在不久之後,他發現了一件很嚴重的事,那就是他喜歡上了那個男人,喜歡到甚至願意為他放棄巫祭司的地位。但是那個男人的眼中心中卻只有那個昏睡不醒的紅衣少女,一個除了性別外任何方面都不堪與他相比的女子。

    最終,當那個男人恢復了功力後,他不得不做出選擇,廢之或放之。若沒有動心,他必然會冷靜地作出最有利於族人的決定。但是,最終他還是決定將自由交還與那個驕傲的男人,同時,也正大光明地利用迷蠱的名義留下了那個唯一能牽掛住男人心的女子,只為能再次看到男人。

    果子釀酒味醇厚,柔和清爽,最難得的是入口後香味濃郁協調,令人回味綿長。

    雲二與黑尉相對而坐,只手支頤,一邊享受著美酒,一邊欣賞著眼前月光下鳳尾竹一般的美人兒,眼神不知不覺溫柔了起來。

    又是另一個雲娘啊!二十餘年,乾白你究竟有什麼魔力,可令黑尉、雲娘這般出色之人也陪著你受了如此之久的相思苦楚?

    黑尉看著眼前行為舉止有著男兒的剛毅果決,卻又在眉梢眼角隱透出女性柔媚的雲二,心中有著說不出的羨慕。

    「傻瓜!」也許是有些醉意,對面的人恍惚變成了雲娘正在向自己幽幽傾訴心事,雲二不由低聲斥責,語氣中有著難以言喻的寵溺和心疼以及一絲讓人心悸動的慵懶。

    黑尉一怔,白皙若玉的臉莫名其妙紅了起來,在月光下竟然嬌艷不可方物。

    「他有什麼好,值得你們如此?」低沉地,雲二用對雲娘說話的口吻緩緩質問黑尉。在她心中,乾白不過是一個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黑道梟雄,值得敬佩卻不值得將心交予。可是為什麼就有那麼多人仿佛飛蛾撲火一樣,明知結局,卻依然執迷不悔。他如此,雲娘如此,或許連雅兒也是如此。

    黑尉苦笑,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落向月光籠罩著的竹林,沒有回答。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愛上一個男人,而且還愛得如此無力。

    水銀一般的月光勾勒出他略帶憂鬱的臉部側面輪廓,原本的絕艷被輕輕籠上了一層柔和,讓始終注視著他的雲二呼吸頓止。

    甩了甩頭,雲二為自己看一個男人看到失神而自覺好笑。男人美成這樣真是一種罪過。她暗忖,但不由想起吉凶莫測的宇主子,心中升起一絲焦慮。只是她現在自身難保,一切唯有等待有命從此地出去以後再考慮吧。

    之所以會想起宇主,實應他也如同黑尉一樣有著世間罕見的絕世姿容,差別的是宇主的美冰冷而沒有人氣,高貴而沒有世俗的浮華,仿如沒有七情六慾的天人,與黑尉恰好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這酒真好喝。」嘆了口氣,她撇開一切煩惱,笑對手中瓊漿。

    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夜很深了,四野俱寂,若不是天上的半輪明月,也許這黑霧澤會變得深黑沉冷如鬼域吧。

    半醺的雲二臉上有著酒意的紅暈,一邊嘲笑著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一邊慢悠悠晃回二樓的房間。推開竹門,她腦子有些鈍地站了一下,只因看見了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等我?」她微笑,看見他心情竟然有些好,很奇怪的感覺。要知道自遇見雲娘後的這十多年,她對他可一直是以討厭為基礎感情,並輔以其他負面情緒的,自然不要說見到他會有好心情了。難道是與那個有些可愛的巫祭司聊得太久,中了他的毒了?還是醉酒的後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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