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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7:35:52 作者: 壞貓超大聲
余鶴伸手在床頭摸了摸, 按亮檯燈:「我每次醒來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總忘了自己己經回家了。」
傅雲崢靠在床頭上, 安慰道:「從外面出門回來都這樣。」
余鶴也坐起來:「人真奇怪,提心弔膽時睡得倒挺香, 現在安穩反倒睡不好。」
他們從緬北回國有半個月了。
觀雲山景色如舊,傅宅後院的銀杏葉黃了,金色的葉子鋪滿草地特別好看,傅雲崢腰後的傷口也逐漸癒合,皮膚表面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在緬北發生的事,永遠留在了緬北。
邁進國境線,那些鮮血與動盪全然留在身後,余鶴再也不會突然聽到槍響,也不會在街上看到幫派間持械鬥毆。
有些很多事情發生時驚心動魄,但走過去轉身回望,原來也不過如此,就像傅雲崢腰後那道寸長的疤,而今再看,余鶴也找不回在佛寺殿前那一往無前的決絕。
在外面見了眾生、見了風雨、見了生死,余鶴髮現這個世界比他想像中還要殘酷,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楚和命運,他誰也救不了,心中百感交集又失望無力。
不聞、不見、不傷心,余鶴哪裡都不想去了。
他像一隻倦憊的小鶴,在天地間飛了一圈,身心俱疲,回來一頭扎回觀雲山,還是躲起來最安全。
觀雲山的歲月清淨悠長,時間形成了一種相對靜止的概念,日復一日,往前走的仿佛只有日曆上的數字。
沒有變化的感覺很安全。
傅雲崢也沒去公司,陪著余鶴呆在傅宅,兩個人就在莊園裡,其他地方一概不去,也沒什麼外客,從早到晚兩兩相對,仿佛回到了余鶴剛來傅宅的時候。
高大的別墅隱在莊園深處,宛如古詩中描寫的歸隱之地。
雖然夜裡余鶴抱怨睡不好,但後半夜再次睡下,醒時天光大亮,儼然又睡了六七個小時。
傅雲崢知道余鶴這陣子心情不好,也沒調侃他一覺睡到中午。
書房內,余鶴鋪了筆墨,在宣紙上臨陶潛的《歸去來兮辭》,筆走龍蛇,洋洋灑灑寫下半篇,自覺寫得尚可,就叫傅雲崢來看。
傅雲崢眼神落在宣紙上:「余少爺這是要歸隱嗎?」
余鶴在書案邊的茶台前坐下,好一番繁複的操作,終於倒了一杯茶給傅雲崢:「事與願違,外面實在沒什麼意思,以後我就在觀雲山品茗、寫字、養貓、......」
才喝了一口茶的傅雲崢好險沒被嗆著。
傅雲崢放下茶杯:「種田?你還會種田?」
余鶴撐著手靠坐在木椅上,慵懶道:「咱們不是有專門種有機蔬菜的溫室嗎,我跟管大棚的劉哥要了一壟地,你愛吃什麼菜,我種給你。」
傅雲崢隨著余鶴折騰,並不反對,只要余鶴喜歡自然是做什麼都成,喜歡學醫時就學醫,現余鶴在不想學了,想種地那就種地吧。
現在余鶴整日滿身喪氣,倒有點『學醫救不了天下人』的意思,只不過有些人是換了思路,棄醫從文,而余鶴則是原地擺爛,哀哀怨怨。
不過對於余鶴學醫這件事,最有發言權的也不是傅雲崢,而是余鶴的師父沈涵。
余鶴小半年遊歷回來,受了好大打擊,也不愛見人,沈涵很是擔心,給傅雲崢打了好幾個電話詢問,說打不通余鶴手機。
傅雲崢問余鶴:「怎麼手機都不用了,你師父找不到你,電話都打到我這來了。」
余鶴揚頭起,超然物外般感慨:「手機也沒什麼意思,你在手機上看到的,只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根本不是真的,人的心思都在手機上,就只會用眼睛看屏幕,不會用心去看世界了。」
傅雲崢:「......」
真是好有道理的一番話,只是從余鶴嘴裡說出來怎麼就這麼奇怪?
對於余鶴的狀況,傅雲崢也和沈涵聊過。
年輕人在外面受了挫,跌了跟頭,產生逃避心理很正常,好在倒是有觀雲山這麼個地方供余鶴躲著,不必非要出去接觸外面的世界。
傅雲崢原本是不想管,他勸沈涵說:「年輕人在外面折了翅膀,養養總會好,旁人說什麼都顯得空偽。」
沈涵對此持反對意見,他認為余鶴是沒經歷過什麼挫折,還要再摔打摔打才好。
聽聞余鶴不想再學醫,許久未曾動怒的沈涵真生氣了,毫不留情面地說:「他現在還有這麼些感慨,說明還是沒摔疼,真摔疼的人是說不出這些廢話的。還談什麼歸隱?他才見了多少人,經歷了多少事,還沒真正落在這凡塵裡頭,談什麼勘破凡塵,就是你慣得!」
傅雲崢沒否認,應了一聲:「您說的對。」
「你也不能對他寵溺太過!」沈涵嘆道:「哎,這孩子鬼精鬼精,知道你慣著他才敢這樣,你看他要是在沈宅他敢這樣嗎?」
傅雲崢無言以對。
向來慈和的沈涵罕見的疾言厲色,急聲對傅雲崢道:「再說這點風雨算什麼?這天底下每分每秒都在死人,絕症病人更是多的是!躲在觀雲山就能躲得過天命、躲得過生死了?他現在能做塊兒爛泥黏在你這塊兒牆上,有一天你要是不在了呢?誰還能托著他!他還能躲到哪兒去,躲在你棺材裡嗎?」
傅雲崢多少年沒被人這樣劈頭蓋臉的訓斥,沈涵是長輩,他也不頂撞。
傅雲崢語調平淡地說:「沈老,您也知道我拿他沒辦法,不然我叫他接電話,您親自說說他,您是他師父,他總能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