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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7:35:52 作者: 壞貓超大聲
余鶴如實答道:「原來這就是書里說的消長轉化,互根互制。我有點夜盲,一到晚上看不清東西,我還以為是因為我不吃胡蘿蔔。」
「目通神竅,因果大多是落在這眼睛上。」沈涵按了按自己的右眼:「《易經》有言『若有所得,必有所失』,我年輕時也不知道此消彼長早有天定,後來瞎了一隻眼才發現,還真是如此。」
余鶴看向沈涵的眼睛。
沈涵的右眼乍一看並無異樣,也不像許多失明之人那樣黯淡發白,或者出現斜視偏視的情況,可要仔細看和完好的那隻左眼還是有些微差別。
余鶴想起來孟大師講到的故事,說沈涵右眼失明是因為早些年治了太多癔症,得罪了鬼怪狐仙,故事中的人物就在余鶴眼前,余鶴猶豫半晌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沈涵爽朗笑道:「哪有什麼鬼怪狐仙,眼瞎和治療癔症也沒什麼關係,不過是有心人編出來糊弄外行的游辭巧飾。中醫傳承已久,典籍浩如煙海,《黃帝內經》相傳始於年間編纂,用詞用典又較為晦澀,難免顯得深奧神秘,再和鬼神誌異故事結合便更顯玄妙。」
余鶴點點頭:「您說的對,就像您聽我說嗅覺靈敏就能猜出我五官中有其他地方不靈光一樣,不知內情的定要以為您會相面了。」
「周易之術又是另一門類,我便不多加妄言了。」沈涵看了眼表:「時間到了,我先去起針,局部有酸麻脹痛之感是正常現象,也可能會腿疼,可以艾灸熱敷緩解。」
余鶴一一記下,向沈涵請教了艾灸的藥方。
沈涵站起身,壓低聲音:「針灸過後經脈通暢利眠利尿,睡前記得提醒他及時解手,他行動本就不便,若要等出現尿意後再去可能會來不及,雲錚這孩子太要強......」
沈涵觀察著余鶴的神情,發現余鶴沒有一絲不耐,臉上還藏著一絲心疼,心下對余鶴更加滿意。
余鶴身上有成為好醫生的品質,這點讓沈涵對余鶴很是喜歡。
於私而言,這樣的人陪在傅雲崢身邊自然是極好,一方面是身體上的照顧,一方面有人陪伴,傅雲崢心情舒暢對身體恢復大有助益;於公而言,余鶴極具天賦,又認真肯學,踏實虛心,天資卓然卻全無自負狂傲之意,無論將來選擇那個方向研究,於中醫的傳承和發展都是好事。
沈涵已經老了,看到這些年輕人就像看到煌煌旭日,想他六十年前可比余鶴狂妄許多,自視甚高,對待病人總是不自覺的端起大夫的架勢,懷揣治病救人的善心卻按捺不住幾分居高臨下的施惠。
世人都說沈涵懸壺濟世,憫恤生民,其實只有沈涵自己知道,他的這份憫恤不是天生的。
是他一生中見了很多人,也送走了很多人後才磨鍊出來的心性。
多少次無能為力、多少次束手無策之後,沈涵恍然發現,天賦再好,手段再高,也沒法抵抗天命,他就算能做到萬無一失,也救不了所有的病人。
在無數次生死之間感悟到了人生艱難,沈涵才得到了這份憫恤。
而余鶴是帶著憫恤入門的。
余鶴足夠體恤傅雲崢。
作為醫生,沒人比沈涵更清楚和一個截癱病人朝夕相處有多麼麻煩。
久病床前無孝子。
可余鶴呢,對於照顧病人所需要處理的瑣碎小事,他不覺得麻煩,而是覺得心疼。
這份感同身受是為醫者最難得的特質,若余鶴真能堅持下去,沈涵倒真想把余鶴收為親傳弟子。
沈涵忍不住再次提點余鶴:「春生夏發,春夏之際是恢復身體的最佳時期,雲錚的病情很特殊,是個不錯的案例,要不是他不樂意見外人,我都想帶著團隊來鑽研。你要是能徹底研究明白這一例,往後一通百通,於你自己的成長也好處。」
到底是從小看到大的小輩,往後人生還長,囿於輪椅之上實在遺憾。沈涵對傅雲崢的病情很是關心,以往苦於傅雲崢不肯留人照顧,對病情變化也只能一知半解,這回有了余鶴,沈涵也能放心許多。
余鶴聽出沈涵的言外之意,笑道:「好的沈教授,傅先生的病情若是有變化,我第一時間向您請教,還望您不要嫌我叨擾。」
「小點聲。」沈涵擺擺手,指了指臥室:「他要面子,諱疾忌醫,咱們偷偷聯繫。」
余鶴笑著點點頭。
沈涵進臥室起了針,婉拒留飯,又略交待幾句便走了,余鶴親自送沈涵下樓,又再三保證下次的課不會逃,沈涵才坐上車。
回到家,傅雲崢已經從床上挪到了輪椅上。
余鶴說:「怎麼從床上下來了?剛做完針灸,平躺著會好一些。」
傅雲崢回答:「沒吃飯呢。」
餐桌上,幾道菜蓋著餐盤蓋,早就涼了。
余鶴伸手摸了一下冰涼的餐盤,轉身抱住傅雲崢蹭了蹭:「都怪我回來晚了。」
傅雲崢往後靠:「不敢責怪余少爺。」
余鶴說:「哎,我帶餘清硯去醫院了,他居然貧血到輕微心衰還不肯吃菠菜。」
傅雲崢:「你夜盲到第一次見面連我長什麼樣都沒看清,不還是不吃胡蘿蔔,給你買的維生素B拆封了嗎?」
余鶴:「......」
實在無言以對,因為確實是沒拆封。
余鶴把盤子拿回廚房,用微波爐加熱後又端回來,傅雲崢則從電飯煲里盛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