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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09:09 作者: 星河蜉蝣
    陸川淡淡地說:「我沒事。」

    「你先忙吧。」狄然低著頭。

    陸川又強調一遍:「我沒事。」

    「我可以改天再來。」狄然很不安,但情緒還算穩定,不知道是因為他戴了口罩,還是因為他那天承諾過不再逼她。

    她比先前平靜了很多。

    陸川靜了片刻,輕聲說:「改天你不會來了。」

    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過來,看見他卻本能想走。

    能避則避,她不說他也明白。

    「我知道你來幹什麼。」見她不說話,陸川又說。

    狄然微微抬起頭:「你知道?」

    陸川坦然地說:「珀妮雅的案子是我故意接的,我知道李東揚會為了這件事找我。」

    狄然眨眨眼睛,忽然抬頭看他一眼:「故意接的?為什麼要讓他找你?我告訴你,你別打什麼歪主意。」

    陸川下意識回她一句:「你就這麼想我?」

    說完他愣了,狄然也愣了。

    熟悉的語氣和遣詞造句的方式,像極了他們以前常有的對話。

    陸川眼裡出現片刻恍惚,他眼皮子一酸,心裡將剛才那段對話重複回味了幾遍,然後輕輕繞了過去。

    「如果李東揚找到這裡,我就改接他的案子,如果他不找我,我想也許以後可以在法庭上見到你。」他神色平靜,卻掩飾不住聲音里的輕微顫動,「我只是想多看看你。」

    他的言語帶著一絲卑微,聽得狄然心疼。

    她不知道怎麼回應,本能地又想跑:「你是願意接?那我先走了,改天我們到公司再談……」

    陸川連忙拉住她的手腕,觸及到上面清晰的疤痕,又感受到她的輕顫,他只抓了片刻就放開:「先別走。」

    她的眼睛不在他身上,他卻固執地看著她:「我知道你結婚了,我不逼你,也不碰你。」

    「你陪我說說話,就十分鐘。」

    他性子那麼硬的一個人,站在她面前,軟弱得像只小狗在乞求骨頭。

    狄然很難受:「你別這樣。」

    屋裡空調開得很大,狄然覺得有些冷,不管是皮膚還是血液,都蔓延上一股涼氣。她轉頭看了眼窗外,合歡花的樹下,陽光耀耀溫暖,她想了想,走了出去。

    陸川跟在她身後,目光片刻不離。

    狄然坐在陽光下的台階上,面前是那株枝葉繁茂,花開飄香的大樹。太陽光灑在她身上,暖融融的,勉強掩蓋起她身上的泛起那股寒意,陸川在她身邊,隔著一小段距離坐下。

    「鄭妮很討厭。」沉默了一會後,狄然先開口,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隨便說,「以前就很討厭,現在更討厭了。」

    她的思緒回到摔門出去的那年冬天:「雖然沒有喬佩蘭討厭,但也差不多,她的大女兒也很討厭,比潘靜姝小時候還討厭……」

    她說得自己都聽不下去了,偏了下頭,問陸川:「我說這些,你會不會不愛聽?」

    陸川連忙搖頭,他認真地看著狄然的臉:「你說什麼我都聽。」

    「她和李東揚的糾紛確實是她有錯在先。」狄然咬了咬嘴唇,「李東揚說了,如果你能不接珀妮雅的案子,他可以出雙倍的費用,幾倍都可以,錢不是問題。」

    陸川說:「我不要錢。」

    狄然問:「那你要什麼?」

    他靜了靜,說道:「我只要你回我身邊。」

    狄然手足無措:「我們不是說好了……」

    「我知道。」陸川沒繼續逼她,自嘲地一笑,「你就當我是說說。」

    狄然低下頭,找不出別的話題了。

    陸川盯著她頭頂小小的發旋,忽然問道:「你愛他嗎?」

    狄然毫不猶豫地點頭:「愛啊。」

    她想了想:「我爸去世後,他一直陪著我,在國外那些日子,也是他陪著我。從小到大,所有我覺得過不去的時候,他都在我身邊。」

    「我也想知道我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麼,後來又覺得不必多想,不管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又或者是幾種糅在一起,那都不重要,我已經離不開他了。」

    「他對我很重要。」狄然像只雛鳥,將頭趴在胳膊間,「我不能沒有他。」

    陸川安靜地聽她說話,許久後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狄然眼神迷離地盯著腳下的地面:「他有段時間常常做噩夢,敬闕智再該死,也是活生生的人。李東揚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他不好受。」

    「他殺過人,那種手上沾著血的感覺會纏著他一輩子,他因為我殺過人,我也會記一輩子。」

    「他是個孩子。」狄然看向陸川,「你是個大人,你比他強大。」

    陸川回視她的眼睛,他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看過她的眼睛,那雙眸子依然明亮,燦若繁星。

    可他不敢多看,害怕下一秒又讓她難受,他轉過頭,輕聲說:「我一點也不強大。」

    狄然沒再說話。

    夏天午後的風輕悠悠,吹動著頭頂的樹影。

    空氣里瀰漫著甜淡的花香和遠處飄來的海腥。

    濱海城的天空幽藍,靜謐而美好。

    狄然忽然有種仿佛回到年少那段無憂無慮時光的錯覺。

    天是年少時那片天,花是年少時那樹花。

    身邊是那個年少時她曾經不惜對抗全世界也想要牽手走過一生的人。

    一切好像都沒變,一切卻又都變了。

    事務所門外是城市的幹道,街對面精品店的音箱飄出來悠揚綿長的女聲,狄然下巴抵住膝蓋,靜靜聽那音樂的調子。

    【誰的青春時光沒有一點沙

    看著你的臉龐熟悉那種傷疤

    fèng補所有過往忘記別人的喧譁

    越是平淡的晚上思念越猛烈地發芽

    需要多少勇氣才敢表達

    我的心好想和你說說話

    ……】

    「狄然。」陸川叫她,忽然問道,「那你還愛我嗎?」

    狄然先是短暫地一愣,短暫過後又陷入長久的呆愣。

    【你是我最初的信仰要幸福啊

    堅持到最後的一秒並不複雜

    小時候天不怕地不怕現在怎麼啦

    長大了人不該變得虛假

    ……】

    陸川一句話後沒再追問,他安靜坐在那裡。

    耐心等待狄然或逃避或回答。

    狄然從恍惚中回過神,她伸手撿起樹梢飄落到台階上的一朵合歡花,聲音細細的:「樓下那棵合歡樹還在嗎?」

    「在。」陸川說。

    「我以前很喜歡合歡花,現在也很喜歡。」狄然笑了笑,「在國外這些年,我常常想起濱海夏天滿城花開的樣子。」

    她不回答陸川的話,卻笑得明媚而溫暖。

    陸川痴痴看著她的笑容,仿佛陷入一場等待多年才盼到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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