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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57:51 作者: 長洱
    如果不是那位同學和裴之姓名不一樣,林朝夕還以為這是裴之的簡歷。

    她的第一反應很簡單, 國家人口基數大,天才少年真的好多。在那之後,她才注意到全文最後一句話:第一枚金牌,為什麼?

    想到這裡,她很自然地開始搜索近幾年國家隊在數學奧林匹克競賽上的成績。

    新頁面打開,林朝夕才知道,國家隊去年拿了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團體亞軍,所以接下來,和奧數相關新聞是對數學教育的反思。

    高中生們只拿了一次亞軍,新聞媒體就開始反思說奧數教育並不能培養真正的數學家,順帶還批判了家長拼命讓孩子上奧數補習班的社會現象,要求奧數培訓降溫。

    當時有過一陣新聞滿天飛,中·林朝夕沒關心過,而現在甫一看到這些新聞,她心裡其實很不舒服。

    畢竟老林在開數學補習班,無論哪個世界,她從小到大都參與著奧數競賽。而今社會輿論直接指責她從小到大接受的奧數教育毫無用處,她確實很難接受。

    可不舒服歸不舒服,認真看去,她好像也能夠接受裡面一些觀點,比如:太多家長為了升學加分逼孩子學奧數,而忽視培養孩子的數學基礎。

    但對於其中「奧數對大部分學生無用的」觀點,林朝夕直覺上很難接受。畢竟她也不是天才,全靠老林引導,她才一步步走上數學競賽的道路。

    很多新聞都在引用了一篇幾年前的文章,文中說,對數學的興趣和愛應該自然而然的。

    歐拉9歲自學《代數學》,高斯10歲速算1到100總和,對數學有興趣並極具天賦的學生自然會走上數學研究之路。強行讓孩子上奧數班,用奧數競賽成績來衡量孩子的數學能力,並將之與升學掛鉤,是極其錯誤的做法。

    大部分對數學沒興趣的學生,掌握課堂里的數學知識即可,根本沒必要學奧數。

    她定睛看去,發現那是一篇採訪稿里說的,採訪對象是——「永川大學:馮德明」。

    之前解然曾提過,國內數學界兩位泰斗都已經不太收學生了。其中一位是三味大學的曾教授,另一位就是永川大學的馮教授。

    曾慶然教授研究的內容屬於「每個字都認識但連起來就不知道」的範疇,林朝夕很羞恥地想,如果他不是裴之的導師,她很可能不知道對方是誰。

    而馮教授的名氣其實要比曾教授更大,畢竟他證明過舉世矚目的數學猜想,也在主持永川大學數學研究所的工作,把這所偏文科院校的數學系帶到全國領先位置……

    想到這裡,林朝夕突然打了個激靈,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細節浮現出來。

    永川大學文科很強,她高考填志願時,曾想報永川大學心理系,但老林小小地反對了下,提議她去三味大學。

    她不記得老林當時的反對意見,但去三味大學、成為裴之校友這件事對她誘惑足夠大,她毫不猶豫放棄永川大學。

    現在想來,就連選什麼大學、去學什麼這件事,她都如此隨意決定,可見曾經對自己多不負責。

    可為什麼,一向不願意干涉她決定的老林,會悄悄反對她去永川大學?

    窗外是寂靜的冬夜校園,遠處操場上,有一圈昏黃路燈,其餘校園都陷於黑暗。明明機房內有溫暖的空調,林朝夕卻感到一絲陰冷。

    她知道自己在犯很嚴重的邏輯錯誤。

    「馮教授的名字」是她搜「奧數」強行搜索出來,「永川大學」是個很好的學校,她僅僅因為這些關鍵詞先後出現的順序,就非要把「老林」也組合進去,這太荒謬。

    林朝夕冷靜了一些,機房老式屏幕光線刺眼,她卻眼睛一眨不眨凝望搜索框。

    過了一會兒,她拉開一點鍵盤,手指僵硬地敲下「馮德明」三個字,按空格,準備輸入第二個姓名……

    ——

    永川師範大學,全國初中數學聯賽,閱卷組。

    暮色四合,閱卷辦公室仍燈火通明。

    數學競賽的閱卷工作遠比常人想像更複雜,學生們的解題方法千奇百怪,需要老師認真評價。

    這項工作沒多少錢,大部分時間都很枯燥,可高遠還是很喜歡看學生們的答卷。

    工作的間隙,他和張叔平站在辦公室外的陽台上抽菸。北風呼呼地吹,香菸燃儘速度比往常更快,張叔平卻捏著濾嘴,像沒感覺一樣。

    「不知道今年成績會怎麼樣?」吸完一整根煙,張叔平最後說了這麼一句話。

    這句話沒主語,不過高遠清楚,張叔平關心的不是三味大學裡那些他們立下軍令狀一定搞出成績的學生,反而是永川大學裡那些和他們沒太大關係,但背負太多社會期望的高中生們。

    前兩天,永川大學裡傳出一點消息,國家集訓隊裡各種思想正在交鋒,訓練有點混亂。

    那位講大部分學生沒必要學奧數的老人家醉心學術,集訓隊的小事他根本不會關心。但他說的話影響力還在,包括「自然而然學習」「不要強迫孩子們為奧數競賽學數學」這些觀點,讓一些他們曾經習慣的競賽培訓方法備受質疑。

    雖然教學工作還在正常開展,但用句電影台詞來形容,就是「人心有點散了」,所以老張才操心明年國家隊的成績。

    高遠咬著濾嘴:「你這不是瞎操心嗎,先把我們自己隊伍搞好,別到今年12月冬令營還是全軍覆沒,到時候我們兩個『引咎辭職』『再不從事數學教育工作』那就一點都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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