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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54:17 作者: 慢半拍的鈴鐺
    陳甘檸拿不定主意,便和於豆豆聯絡。她原以為於豆豆就算不會反對,也一定會有所叮囑,可於豆豆卻並未多說什麼,只讓她先按秦海鷗的意思準備,並告訴了自己返回古鎮的日期。陳甘檸從於豆豆的口吻中聽出,這一次於豆豆是有備而來,她似乎已經胸有成竹,有把握說服秦海鷗放棄那個瘋狂的復出計劃。但她到底有什麼辦法,為什麼如此有信心,卻還是難以猜測。如今的秦海鷗已經不同於往日,而於豆豆入行已久,一貫強勢,陳甘檸很想知道,在音樂會的問題上,最終妥協的將會是誰。

    這個懸念並沒有被擱置太久。於豆豆回到古鎮這天,小蓬門一切如舊,秦海鷗在琴房裡練琴,陳甘檸算著時間,留意著外面的動靜,見院門開了,便從屋裡出來。她剛來到院子裡就愣住了,因為於豆豆竟然不是獨自回來的,她的身後跟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一身簡練的休閒西裝,肩上披著一件深灰色大衣,左手拎著一個黑色手提包,臉上看不到一絲長途旅行後的疲勞與風塵,氣定神閒地從小蓬門的大門走了進來。

    陳甘檸這一發愣,兩人已經先後迎面走近。那男人簡單環視了一下小院,然後轉過頭來望著陳甘檸,略一回憶,開口笑道:「是小陳吧?好久不見,瘦了啊。」

    陳甘檸終於回過神來,忙招呼道:「秦總……」

    現在陳甘檸總算明白了於豆豆的把握究竟從何而來。雖然她到公司的時間不長,和眼前這人只見過屈指可數的幾次,但她卻不敢忘了這人的模樣和身份,因為他是秦海鷗最親近和佩服的人之一,也是經紀公司實際上的老闆----秦海崖。

    於豆豆把隨身的小拉杆箱推到堂屋門邊,自己邁過門檻進了屋,倒了兩杯水,端起一杯來喝,另一杯留在桌上。秦海崖進屋放下手提包,四下看了看,回來端起桌上的水道:「這院子不錯,手續很難辦吧?」

    於豆豆一口氣喝下大半杯水,這才笑道:「海鷗現在可有本事了,也不知他怎麼認識了一個在這鎮上能說上話的人,我們去辦手續的時候,人家早就打好了招呼,一路綠燈。」頓了頓,又道,「這房子還是他自己挑的呢,我以前總覺得他和你沒一點相似,這次看他拿著古鎮地圖跟我說哪處的房子好,那指點江山的樣子還真是挺像你的。」

    秦海崖低笑一聲:「早跟你說過,你不信。」

    「發起狠來也挺像你的。」於豆豆補上一句。

    「我發過狠嗎?」秦海崖笑道。

    「不覺得自己狠的人才是真的狠。」於豆豆道。

    兩人一邊隨意聊著,秦海崖一邊打量房子的裝修,突然又問:「這地方不讓隨便改造吧?」

    「是啊,」於豆豆說,「所以原來的結構都沒有動,水電也是按規定走的,主要做了一下防潮和琴房的隔音。」

    秦海崖聽了,扭頭朝琴房的方向望去,從他走進小院到現在,那裡不斷傳來隱隱的琴聲:「那間就是琴房?」他指了指另一側的一間大屋,由於窗簾的遮擋,從這裡看不到彈琴的人。

    「對,」於豆豆望了一眼牆上的老式掛鍾,「我看你也別等了,他這一彈能彈到吃飯,至少還有兩個小時。」

    秦海崖點點頭,放下水杯向琴房走去。於豆豆望著他的背影,沒有跟去。她與秦海崖共事多年,非常了解他的脾氣,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和他玩笑調侃,什麼時候需要與他保持距離。這一次,秦海鷗的復出計劃著實讓人感到棘手,如果不照他的意思辦,他就不肯復出,可如果按他的計劃進行,那麼音樂會就可能失敗。對於豆豆來說,她寧肯讓秦海鷗推遲復出,也不願讓他去冒險。但目前來看,王一夫方面,秦海鷗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不準備和老師商量,就算真的要商量,於豆豆知道他恐怕也不會在譚碩的作品上讓步,況且現在就用這件事去打擾王一夫也不妥。那麼在其餘能出面勸說秦海鷗的人當中,最合適的人選莫過於秦海崖了。他是秦海鷗的大哥,又是於豆豆的上司,對於秦海鷗決定的事,秦海崖有資格發表意見,對於經紀人難以決斷的事,他也有資格做主。於豆豆雖然確實需要回公司處理一些事務,但她之所以急急忙忙地趕回去,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她要見秦海崖。她希望秦海崖能幫她說服秦海鷗,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穩妥和有效的辦法。

    秦海崖聽於豆豆說了秦海鷗的情況,果然立刻就理解了她的擔憂與為難,但他工作太忙,一時難以脫身,加上於豆豆那邊也有事要辦,兩人合計了一下各自的日程,總算讓秦海崖在出差的途中騰出兩天來,和於豆豆到了古鎮。

    秦海崖當然明白取得這場音樂會成功的重要性。不同於17歲時初出茅廬的秦海鷗----那時他即便不能在鋼琴大賽上獲獎,也不會有任何損失----如今的秦海鷗是從巔峰跌落下來,如果他想重返巔峰,就務必要一擊即中,數月前那樣的軒然大波絕不能再次出現。然而,即使知道這一點,即使知道於豆豆對風險的估量是正確的,秦海崖的心裡也仍然未下定論。他是一個商人,在評估風險的同時也會計算相應的回報,他還是秦海鷗的親人,因此他要為秦海鷗的長遠利益做打算。

    秦海崖來到琴房門口,見門沒鎖,便輕輕推門進去。秦海鷗背對門口,正坐在鋼琴前專心地彈奏。這一幕秦海崖從小到大不知已見過多少次,那鋼琴前的身影從起初坐在琴凳上連腳都挨不著地的一小團,一點一點地長大,漸漸長成他眼前所見的樣子;那起初只能一下一下戳著琴鍵的柔嫩指頭如今在鍵盤上飛舞著,或靈巧,或有力,隨心所欲地操控著千變萬化的聲音。從前這一幕太過常見,秦海崖不曾覺得有何特別,但是今天他站在這裡看著,突然就心生感慨。

    他慢慢踱了過去,悄無聲息地在沙發上坐下。秦海鷗沒有回頭,演奏也沒有中斷,但還是感覺到有人來了,很自然地邊彈邊開口道:「這一段我琢磨了好久,總覺得還缺點什麼,但又說不出到底是什麼,你聽聽看?」

    秦海崖愣了一愣,這倒是件新鮮事。秦海鷗半晌等不到回答,回頭瞟了一眼,琴聲戛然而止:「哥?怎麼是你!」

    秦海崖饒有興趣地笑道:「不然你以為是誰?」

    在秦海鷗練琴的時候還能堂而皇之闖進琴房來的自然就只有譚碩了,但眼下秦海鷗顧不上說這個,秦海崖的出現讓他太過驚喜,當即從琴凳上跳起來:「你要來怎麼也不告訴我!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秦海崖說。

    秦海鷗來到沙發旁,又往門口張望了一下。

    「別看了,我是和你於姐過來的,你姐沒來。」秦海崖說。

    秦海鷗瞭然,笑著坐下:「爸媽還好嗎?我姐怎麼樣?你年底不是很忙嗎?怎麼有空到這來!」

    「家裡都好,」秦海崖鬆弛地靠在沙發上看著他,「我正好出來談事情,順路過來看看。」

    秦海鷗見到他是打心眼裡高興,積極地問道:「你餓不餓,我帶你去吃東西?還有那家舊貨店,你記得嗎,上次給你的搪瓷缸子就是在那買的,你要不要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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