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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54:17 作者: 慢半拍的鈴鐺
    可如果是這樣,肖聰為什麼還要那麼做?!

    譚碩又道:「寫完以後,我讓肖聰完整試彈了鋼琴的部分。他很喜歡這個作品。他說,我可以用這個作品參加來年的作曲大賽。他說他看過很多當代新創作的鋼琴作品,《星海》的水平不在它們之下,甚至已經超越了它們。如果《星海》參賽,它一定能夠獲獎。」

    「我對他的話沒怎麼上心。後來他又勸了我幾次,我同意了,並且我還同意,如果這個作品獲獎,就讓他來擔任首演的鋼琴獨奏。本來我對這個作品就還有很多的想法,我想這樣也好,可以借這個機會把作品重新修改一下。我很快就開始修改,對一些地方進行了較大的改動,直到第二年3月份才基本改完。但那時我仍然覺得不夠,我覺得這個作品還可以更好,還有好些地方有待進一步完善。加上在創作這個作品的一年多時間裡我學到了不少新的東西,從前的一些想法也需要沉澱。那時我已經徹底迷進去了,我只想把它寫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我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寶貝,我想好好地雕琢它,等到它完全成熟,再拿出來把所有的人嚇一跳。」

    說到這裡他突然笑了笑,那笑容非常苦澀。

    「那時候,我就是這樣一個傻逼。」

    第三十八章

    秦海鷗望著他,心中十分酸楚。將《星海》送去參賽,這竟然是肖聰先提出的。可最後參賽的卻是《長夜之歌》,這中間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譚碩靜了片刻,繼續說下去:「那時臨近畢業,事情很多,我覺得要趕作曲大賽恐怕是來不及了,於是對肖聰說,我不參賽了,我還要再等一等。他的反應讓我有些意外,他很著急,反覆勸我,我有點納悶,但也沒多想,最後還是沒有參賽。後來我就去忙畢業的事,那段時間也很少聯繫他。」

    他說到這裡,又停頓了很久,再開口時,連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到了5月,作曲大賽的結果揭曉,我很感興趣,非常想去現場聽一聽,但是大賽音樂會的票很搶手,我知道肖聰是首演的鋼琴獨奏,就想讓他幫忙弄一張票,可是我怎麼也找不到他。後來我託了好幾個人,還託了作曲系的老師,終於弄來一張票,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去聽了《長夜之歌》的首演。」

    他說著就慢慢俯下身來,將手肘支在膝上,把臉埋進手裡:「樂隊剛一開始,我就覺得不對……鋼琴進來的時候,我懷疑是自己在幻聽……直到主部主題出現,我已經徹底傻眼了,我----」

    譚碩終於說不下去了。

    秦海鷗望著他,很想說點什麼來安慰他,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長夜之歌》首演的那天,秦海鷗和王一夫也在現場,他們是為了看肖聰的演奏而去的。秦海鷗沒有想到,就在同一天,就在同一場音樂會上,譚碩也曾經坐在那裡,卻是以一種截然不同的心情聽著肖聰的演奏。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出去的……我沒有聽完就走了。」過了好一會兒,譚碩才將手放了下來,繼續斷斷續續地回憶道。

    他失魂落魄地度過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立刻瘋了一樣地去找《長夜之歌》的譜子。最後,他好不容易弄來了一份複印件,拿出《星海》的手稿,將兩份譜子對照著看。

    他不記得他究竟看了多少遍,一直看到他無法再自欺欺人。《長夜之歌》抄襲了《星海》,這就是擺在他眼前的,真真切切的事實。

    「那時我所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找肖聰。」說到這裡,譚碩又漸漸激動起來,「除我以外,只有他的手裡才有《星海》的譜子。我想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要演奏一部抄襲的作品,孫辰的手裡怎麼會有我的譜子!」

    「我到處去找他,卻怎麼也聯繫不上他。直到有一天,我在老爺子的琴房外面堵到了他。」

    當時的情景,譚碩至今回想起來仍歷歷在目。那是他這輩子最慘痛的教訓,也是他最不堪回首的經歷。他捏緊手裡的煙盒,儘管那煙盒早已被他揉得面目全非,顫抖著道:「我問他,知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說----他說……」

    那時,肖聰淡漠地看著他,顯得異常平靜。他說:「譚碩,我只是接受委託完成《長夜之歌》的首演而已,你說的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

    譚碩望著他,腦中一片空白。

    肖聰又說:「況且,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這兩部作品如此相似,很可能有抄襲的嫌疑,那麼我又如何判斷,這到底是誰抄了誰呢?」

    最後他拍了拍譚碩的肩道:「我勸你,做事情不要太衝動。你這樣去質疑孫老師,不僅得不到任何好處,反而可能惹人笑話。與其把心思花在這種事情上面,還不如靜下心來,好好寫幾部作品,你說是不是?」

    他說完就從譚碩的身邊走了過去,很快消失在走廊的盡頭。譚碩愣在原地,身旁人來人往,可他卻什麼也感覺不到。

    譚碩離開了琴房樓,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走著。他獨自走了很久,終於漸漸地打心底里泛出一陣噁心。

    《長夜之歌》已經搶在《星海》之前公開發表並且獲獎。孫辰是作曲系的老師,肖聰是王一夫的學生。而作為對《星海》整個創作過程的唯一知情者,肖聰選擇了站在孫辰一邊,他的手裡不僅有《星海》修改稿的完整複印件,還有很多《星海》的草稿片段。譚碩不知道肖聰和孫辰是怎樣蓄謀這件事的,他只知道,自己的譜子是通過肖聰到了孫辰的手裡,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去揭發孫辰抄襲,自己根本沒有勝算。

    不僅如此,聽肖聰的言下之意,自己非但沒有勝算,還有可能被反咬一口。肖聰在面對質問時能如此淡定,言語間甚至暗含威脅,這說明他和孫辰一定早有準備,並不擔心原作者在發現之後把這件事情揭發出來。一部優秀的作品剛獲了獎,就立刻有人跳出來質疑其抄襲,可這個人又拿不出充足的證據,那他最後只會落人笑柄,被認為是憑藉這件事博取存在感、炒作自己的小丑。這樣的情況一旦出現,輿論會倒向哪一邊,譚碩不用想也知道。

    譚碩講完這所有的經過,終於抬眼看向秦海鷗,疲憊地說道:「我和他朋友一場,也是直到那時才明白,原來名利對他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秦海鷗怔怔地看著譚碩的眼睛,突然「蹭」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轉身衝出兩步,又回身頓在那裡。他想做點什麼來發泄自己的情緒,隨便什麼都行,可他又覺得無論自己做什麼,都無法宣洩此刻心中的怒火。

    原來這才是真相,這才是事情的關鍵。譚碩的作品不僅僅是被孫辰偷走的,這次抄襲是一次合謀!最有力的證人竟然站在了抄襲者一邊,所以譚碩才會那麼絕望,他才會那麼確定,這件事已經不可能再有轉機!

    秦海鷗站在房間中央,心緒翻湧,胸口如火在燒,氣得快要炸裂。

    現在他終於知道,就算當年老師沒有為肖聰考慮、沒有在人選的問題上產生過猶豫,《長夜之歌》的首演者也不可能是自己,因為早在孫辰打算奪走《星海》的時候,他就已經和肖聰預謀好了首演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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