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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54:17 作者: 慢半拍的鈴鐺
陳甘檸在後台的門旁看著秦海鷗走近,他眼裡的神色令她雀躍的心迅速下沉。秦海鷗已經露出了明顯的疲態,可加演是事先說好的,陳甘檸不知他現在究竟怎麼想。
秦海鷗沒有讓她驚疑太久。他走到她面前,清晰地說了三個字:「不彈了。」然後轉身向休息間走去。
陳甘檸的大腦根本沒明白這三個字的含義,她還在發怔,秦海鷗就已經走遠了。她這才反應過來秦海鷗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秦海鷗用語言和行動表明他不願意加演,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開場燈,快開場燈!」陳甘檸無奈,只好趕緊通知後台打開場燈。事已至此,現在再去勸說為時已晚,何況她在開場之前就看出秦海鷗今天的狀態非常不好,能讓演出如此成功已是不易,她也不願再用加演這樣的小事去煩擾他。
場燈亮起,音樂廳里又恢復了明亮,但這也表示鋼琴家不會再上台進行加演。觀眾們發出了失望的聲音,望著樂隊陸續退場,終於也懷著既滿足又遺憾的心情緩緩離開。偌大的音樂廳漸漸變得空曠而安靜,可誰也不知道在此時的後台,陳甘檸的災難才剛剛降臨。
「什麼?你剛才說、說什麼?!」陳甘檸簡直不敢相信她剛才所聽到的,這不可能,這絕對是不可能也不能夠發生的事!
「我不彈了。」秦海鷗靠坐在沙發上,又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說過的話。他還沒有換衣服,臉上全是疲憊與歉然:「替我和於姐說一聲吧,把剩下的演出全推掉,還在預約中的也推掉,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在公開場合登台演出了。」
陳甘檸不知該如何反應。剛剛聽到秦海鷗那麼說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他這次所說的「不彈了」恐怕不是針對幾分鐘前被取消掉的那場加演這麼簡單。可當他明確給出解釋的時候,她又覺得自己完全不能接受。
不彈了?真的不彈了?!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傑出的一位鋼琴家,仿佛生來就應該站在台上接受鮮花和掌聲,他怎麼能說不彈就不彈了呢!
無數的問題在陳甘檸的心中衝撞翻騰,令她無法冷靜下來思考,而最後殺出重圍的,卻是再現實具體不過的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我……我要怎麼和於姐說啊!」
「我也不知道。」秦海鷗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說道,「抱歉。」
陳甘檸都快哭了。她當然知道秦海鷗無意將責任推卸給她,在應對這種事情方面秦海鷗的經驗只會比她更少,但她的上司是絕不可能去責怪秦海鷗的。今天的演出是由她在後台陪著秦海鷗,所以,現在發生了如此毀滅性的事件,最後倒霉的也只能是她。
秦海鷗抬頭看了陳甘檸一眼,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由於自己的決定而陷入苦難的姑娘,起身進了更衣室,關上了門。
不久,這條令整個樂界和廣大樂迷為之震驚的消息便被公開報導了出來。秦海鷗,這位正處於巔峰時期的年輕的鋼琴家突然宣布退出樂壇,不再參加任何形式的公演、錄音或錄像拍攝,就這樣消失在公眾的視野中。但關於他消失的原因和此後的去向,卻成為遲遲得不到解答的謎。
第一章
譚碩直睡到中午才自然醒來。
他慢吞吞地下了床,慢吞吞地套上衣褲洗漱,然後慢吞吞地晃到樓下,將店門的門板一塊一塊卸下來,堆放在大門的兩側。
龍津鎮是個山青水秀的古鎮,因其原住民中多有龍姓人家而得名。譚碩在這鎮上開著一家米粉店,轉眼已有不少日子了。近幾年來古鎮旅遊越來越熱,龍津鎮也免不了被開發一番。為此,原先鎮上的許多商戶都將自己的店鋪翻修一新,但譚碩一是因為懶,二是因為喜歡這老房子原來的樣子,所以至今仍是這鎮上為數不多的每日都需要裝卸門板的店家之一。
他將門板全部卸完了,露出店裡的幾張條桌,又將寫著菜價表的板子拿出去靠在一側的門板上,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來。
譚碩一邊擦著桌子,一邊尋思如何填飽肚子,就在這時,他無意中抬頭,便看見一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站在店門外面,正望著那張龍飛鳳舞的菜價表,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進來。
譚碩大喜。現在正是旅遊淡季,雖然他每天仍會裝模作樣地開店,但其實有時候從下午等到晚上都不見得能等來一位顧客。今天剛開張就有人來,他覺得這是個好兆頭。
他立刻滿面笑容地迎了出去,特別誠懇親切地招呼道:「小同學,來碗米粉唄?」
那年輕人朝譚碩看了看,又看看頭頂上那塊寫著「老譚酸菜粉」的招牌,臉上仍猶豫不定。但他似乎並不是一個善於拒絕別人的人,因此儘管眉宇間還沒有表現出明確的態度,他的雙腳卻已經隨著譚碩的邀請邁入店中來了。
譚碩呵呵笑著,忙將他讓到自己剛剛擦過的那張桌旁,把抹布往自己肩上一搭,殷勤地介紹:「本店招牌菜,老譚酸菜粉!開胃爽口,不好吃不要錢!小同學要不要嘗嘗?」
年輕人一邊聽他介紹,一邊將桌上簡易的單頁菜單快速瀏覽了一遍,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好咧!老譚酸菜粉一大碗!」譚碩粗著脖子吆喝了一嗓,頓時為這冷清的小店喊出了些熱鬧勁兒來。原本他這店裡還有個夥計,可是淡季沒什麼生意,他一個人也能張羅,為了省工錢他便讓夥計回家了。譚碩向來對自己的手藝很自信,這時有了活計,立刻喜滋滋地開火燒水,準備起米線和酸湯。他這店面小,做飯的和吃飯的都在一處,幾張條桌後面就是灶台,使他可以一邊燙著米粉,一邊打量店裡唯一的客人。只見那年輕人坐姿端正,雙手規矩地放在桌上,可能是因為無事可做,又拿起那張菜單來反覆地看。他穿著白色的襯衣和米灰色的休閒褲,氣質乾淨恬淡,不像是鎮上的居民,兩手空空一身輕鬆也不像是普通的背包客,看他先前遲疑和茫然的樣子,倒更像是到古鎮遊覽卻沒有做好攻略的學生。可是學生在這個季節這個時間應該正在上課,而他如此從容,又不像是逃課出來的。譚碩想了想,覺得這個人也可能只是看起來比較單純和面嫩,加上帶著些書卷氣,所以容易讓人誤會罷了。
年輕人的手指修長,指甲剪得很短。譚碩往那雙手上看了兩眼,沒有多想便結束了對這位顧客的觀賞,把鍋中燙好的一人份的米粉撈起來,同時想著要不要順便給自己也燙一碗當作早午飯。
他把熱氣騰騰的米粉端到年輕人面前,轉身回到灶台旁,這次取了兩人份的米粉放進鍋里。他昨天睡得晚,沒有吃夜宵,今早又漏了一頓,這會兒餓得前胸貼後背,一份米粉根本吃不飽。
米粉在鍋里煮著,譚碩又抬起眼來看向那桌旁,想看看顧客對自己的手藝是否滿意,卻見那年輕人突然間停了筷咳嗽了幾聲,眉頭也皺了起來。
譚碩一驚,心道不妙,難不成那碗米粉有什麼問題?那可是他親手做的!忙上前問:「怎麼了,不好吃嗎?」
年輕人搖頭。
譚碩看看他的表情:「你怕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