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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52:38 作者: 82白蘭地
伊遠信久坐未語,單仁也不催他,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站在他身後輕輕給他按摩,他此刻不需要聒噪的自己,這是單仁另一總結。
伊遠信慢慢回過神,轉過身輕輕摟著單仁的腰,靠在他的肚子上,吐一口氣息,換一個安心。他越來越依賴單仁,擔心以後的同時,還是義無反顧投身於他的臂彎。
「回去睡覺吧。」
「能先陪我跑一圈操場嗎?」
「好。」
檯燈照到的地方依然明亮,而生活總有背光面,我們要學會的是如何隨時翻轉這一面。
清明假期,單仁還打算約伊遠信出去走走,他能感受到伊遠信心病又加重了,可誰知他又要回他外婆老家----臨安青山待兩天,清明掃墓也無可推脫,單仁只能作罷。
本來伊遠信今年打算留在杭州給爺爺上墳,可因為比較擔心媽媽,媽媽要回老家,他便跟了去。
回青山的路上,坐在舅舅車的副駕看后座的媽媽,媽媽累得靠在一邊休息,眼底的疲倦讓伊遠信有些心疼。收回目光的時候,湊巧和舅舅的目光碰上,相視兩秒彼此間皆有些明白對方眼神里的東西,重新看向前方。
外婆的老家位於國家森林公園旁邊,青山綠水,遠離城市喧囂,是伊遠信小時候長待的地方。他喜歡老家的一糙一木,呼吸這裡的空氣,仿佛可以排解所有的煩憂。
掃墓安排在明天,伊遠信見過外婆後,獨自跑出大人的房間,散步到溪邊,坐在那石頭上,什麼也不想,就看著流水東去,聽叮咚鈴響。
沒多久,舅舅踩著野糙走近,他準備起身打招呼,舅舅忙說道:「不用起來,坐著好了,我也坐下和你聊聊。」伊遠信順勢往旁邊挪了挪,他和舅舅相差雖有十歲,小時候都是舅舅帶著他玩,兩人間的感情自然也更深厚些。這樣大人式聊天,還是第一次。
「有沒有想好之後讀哪所大學?」
到了他這個階段,家人們第一關心的逃不開這一項。
「想上南京大學。」
「挺好的,既然目標定了,就不要鬆懈。」舅舅拍了拍伊遠信的肩膀,「不要被其他因素影響了,舅舅相信你能做到。」
伊遠信低頭沉默,良久過後問道:「舅舅,和我說實話,我爸媽,是不是出問題了?」
第64章 第 64 章
氣氛一時凝固,伊遠信沒有抬頭觀察舅舅的表情,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有此一問只不過想知道更多事情罷了。舅舅本來還想掩蓋事實,可看到伊遠信蜷縮在自己面前,他只能無聲嘆氣,有些埋怨他的父親,同時也埋怨自己!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爸媽離婚,你會選擇跟誰?」
他問出這個問題,聲音都帶著顫抖,感覺自己像一個罪人,硬生生在外甥心上插一把刀!伊遠信頭埋在膝蓋之下,底下的石頭突然打上幾滴水,或許依然靜謐,或許只是溪水掩蓋了底下的哀傷。
他偏向於媽媽,可要他選擇,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他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對於家人,他就這么小小的一個請求,他甚至可以放棄父母給予的一切,唯獨不能拋棄這個家。而如今,他極其被動,即使到時候是他來做這個選擇,他就真的擁有主動權嗎?
舅舅看到伊遠信微微顫抖的身子,還是沒能狠下心告訴他所有事實。他曾動搖過勸伊遠信跟著他姐姐,可是,這樣自己也成小人。父親的形象依然保持在伊遠信的心裡,他沒必要刻意去摧毀,伊遠信已經成年,該有自己的判斷。
而他最懊惱的是,當初自己沒能及時察覺伊遠信爸爸的異常,等到發現時,已經晚了。
舅舅起身離開,他不適合繼續留下來,萬一伊遠信緩過神問他事情全部,答不答上來,都是二重傷害。伊舅舅爬上山坡,也不敢走遠,坐在高處看下面縮成一團的伊遠信,獨自吹著冷風,算是一種懺悔。他也怕伊遠信想不開會做傻事,伊遠信一個旱鴨子就算待在一米深的河邊,都是危險。
事實證明,伊遠信沒那麼不惜命,雖然世界全然崩塌,半小時後再度抬頭,除了滿臉淚痕,狀態還算正常。他無神凝望溪邊水糙,隨著溪流擺盪,雖然根在那,可還是漂泊不定,不正像自己嗎?
一直坐到媽媽出來催他們吃飯,舅舅外甥兩兩相隔數米,一步一步挪回老家,餐桌上的氣氛也尤為沉悶。長輩們只當是清明,對死者的尊重。
清明當天倒是晴空萬里,伊遠信的印象里,清明總是相伴雨水,今年,倒不適應了。
按照傳統,早上五點他們便起床準備,在其他親戚到來之前,要做好點心給那些奔波回來的家人墊肚子。伊遠信就負責看火,這是他唯一會的家務事。老家還是用土灶的。
他喜歡待在土灶前,那裡不管秋冬,都是最暖和的地方。從前是,現在也是。另外,也是外公教會他生火的,生火的道理很簡單,不要一股腦把柴扔進去,給火支起一個架構,有通氣的地方,那樣才能把火燒旺。
土灶里又傳出一聲悶響,火星苗子跳動了片刻又安靜下來,伊遠信回過神,長輩們已經準備出門去掃第一個墓----以前外公牽著他的手帶他去的地方。
因為是清明,伊遠信無精打采的模樣不會引起大夥的注意,他就獨自一人跟在後方,走那些熟悉的老路,看看新長出的野花。
掃墓掃三代內的,伊遠信只知道他們每年早上掃的是他外公的爺爺,叫什麼都沒人知道,就叫祖宗,他看著已經模糊的墓碑,虔誠地兩次鞠躬,代替外公行禮。
掃墓是件大事,四世同堂,空閒的親人幾乎都到場了,掃完老祖宗的墓又敲敲打打,然後原路返回,吃完中午一餐宴席,下午就是各奔其他山頭,掃自家的墓。宴席上,伊遠信又不小心成了今年的焦點,一大家子都知道伊遠信今年高考,關心的話沒少問,祝福都送了個遍。
伊遠信應付不來這些,媽媽還是坐在他旁邊幫他回話,親切慈祥的笑容一時晃了伊遠信的臉,在外人面前,媽媽從來都不甘示弱。他好想把這個笑容一直記憶到自己回校,媽媽隱藏家裡的情況,是有道理的。知道真相的自己,是多麼不堪一擊。
宴席散後,外婆帶著他們離開,外公的墳比較偏遠,相隔兩個山頭,外婆雖然年邁,卻還是不讓任何人攙扶,一步步登上小山丘。聽說以後也沒有機會翻山越嶺去看外公,私墳都要遷入公家墓地,外婆起初不肯同意,後來也沉默了。
其實,伊遠信覺得,墓地置於山野之間,才是對死去之人最好的安排。人生於自然,也要歸於山野。
當再翻過一個山頭,遙遙望去,能看到外公墳頭長出來的新糙,伊遠信頓時眼眶一熱,轉身去看外婆,她雖然也停了片刻,可年歲的沉澱,讓她神態自若。平靜地在山坡上站了一會,再度邁開腳步往對面山丘走去。
對於外公外婆之間的感情,伊遠信由衷羨慕,即使他們此刻天人相別,外婆眼裡的情愫,依然存在。
掃墓其實很簡單,舅舅帶著他把旁邊的雜糙拔乾淨,然後媽媽拿幾塊石頭分別在墳頭邊上壓幾張黃紙,外婆把紙錢折好,擺上火盆,全都燒給外公。至此,已經接近尾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