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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49:04 作者: 赭硯
阿田皺眉低聲咕噥,肉麻給誰看啊,好歹也含蓄點,「我還真沒嚇唬成這樣過,算百米跳水呢還是投河自盡,一猛子扎進去就嗆得浮不起來,幸好順路有幾個哥們,好死癩活的把他給扛過來,醫生剛走,說嗆了些水,不很要緊,但手上的傷口被泥污感染,咱那河多髒啊,晚些可能會起低燒,其他就沒大礙了。」
郭驍輕拉開被角,蘇路手背上纏著厚厚幾圈紗布,拍拍那滾圓的燜豬蹄子,啞啞的又「熬」了一聲。
「他手上那些個鞋釘,是被你給劃的吧?」阿田狐疑,郭驍慘兮兮只能強笑,「我說呢,這小子也忒能記仇了,一路把他扛過來,七竅暈了六斗半,偏還不停咕噥郭驍你別當我好欺負,垃圾叛徒,下回同歸於盡……要有力氣准就把你扔河裡省事兒了。」
郭驍疲倦的擼把臉。
「對了,」叨咕一通,交待清楚了蘇同志的革命遺言,阿田總算想起正事,「明兒運動會,蘇路有一堆事得干,這班長的擔子我們可是想挑也沒那個道行啊……」
「我扛。」郭驍二話不說。
那就成,阿田滿意的點點頭,拍著郭驍肩膀讓給看一下,自己趕緊吃了晚飯,和寢室幾兄弟輪流照顧病號。
郭驍搖搖頭,疲憊堅持,我守這兒吧,今晚我就睡隔鋪床,阿田皺緊眉,這算哪兒跟哪兒呢?咱屋五個人輪流換班,每人也就一個多小時。郭驍懶得搭話,直接拉個凳子朝床頭一坐,伸出手指輕碰蘇路臉上的擦痕,阿田你甭廢話了,我今晚就呆這兒。
阿田來不及開口,韓韓走了進來笑,郭驍你手髒呢,可別染了細菌在他臉上,說著拉住自個兒弟弟,走吧,去給他兩打飯。
阿田沒奈何地隨他哥,伸長脖子問,大老爺們要吃些什麼?
郭驍歪頭一眯眼思量,不要大肉,最好有蝦子,綠色蔬菜得帶梗,聽的阿田頭冒青煙,這些是你愛吃的?郭驍茫然又無辜,啊?不是啊,蘇路愛吃。
黑線,槓槓,疙瘩豆,雞皮肘,韓韓忍笑,阿田爆跳,性郭的你傻啦?問你想吃什麼呢,白搭!他現在只能開水泡飯配醬瓜。
說著牽住他哥的手心走,帶上門罵咧,他媽又一傻老冒。
兄弟倆走了,保健室安寧一片。
郭驍撫了撫蘇路的額,又黏自己的,還沒起燒,剛輕吁口氣,就見英勇的落水小金剛眨巴著眼帘迷糊半醒,瞧清楚身邊是誰,臉色冷冷的耷拉成隔夜飯,「惡夢。」
郭驍不知該怎麼反應,只能強笑著找話說,「傻子,幹嗎那樣跑?誰趕屁股後頭追債了?」
「惡鬼。」蘇路一字一槍眼,全是無理可循的憤怒。
郭驍嘆氣,捨不得和滿臉悽慘的人鬥嘴,「你現在覺得怎樣啊?」
「噁心。」
徹底沒轍,長嘆氣頹後靠在椅子背,閉起眼睛不說話,蘇路憋憋嘴,臉上委屈,一挪手發現厚厚的紗布,「這什麼?」
「河裡水髒,傷口有點感染,晚會兒可能會起燒。」郭驍低聲解釋。
「哼,你真威風,」蘇路從齒fèng里憋氣,伸出另一手搖晃,「我現在蔫了,隨便折騰,你要不要把這手也廢了?」
郭驍不言語,硬抓住亂揮舞的拳頭藏被子裡蓋好,轉身對準牆上鏡子用酒精棉在臉上消毒,再擦紅藥水止痕,「對不起,我沒故意想劃破你手……」
「你臉怎麼了?」蘇路才發現異樣,毫不客氣得打斷。
「……摔了。」郭驍輕聲帶過,繼續繞回話題,「對不起,蘇路,我真沒想弄傷你,你這樣我也不好過。」
「……我挺好過。」蘇路譏笑,郭驍那樣子簡直不知是誰倒病床上,喉嚨輕微的刺痛,梗了梗忍不住問疼不疼。
正巧郭驍打理完,也回頭瞅著蘇路的手問疼不疼。
兩句話,六個字,一摸一樣。
兩個人,兩顆心竅,各自千迴百轉。
都是一愣,看住對方說不出話,良久,郭驍恩的輕哼,勾起自虐的輕笑,放心吧,我在你下面墊著,要疼也總先疼不著你。
沒一會兒,蘇路迷迷糊糊覺得頭暈,106兄弟們手拉手排隊來瞻仰英雄,看他睡了,輕聲輕氣也不羅嗦,狗腿的給堅持在第一線照顧病號的郭同志一通溜須拍馬。
日色漸沉,阿田送飯時順道拿來些必用品,郭驍一通謝,阿田要笑不笑的搭搭他肩,哥們謝就甭了,以後反應別那麼露骨,小心兩男人好好的名聲給毀了。
郭驍一呆,方臉蛋子紅了再灰,什、什麼呢,我就是一急……
送走阿田,匆忙扒了幾口飯,眼瞅蘇路的臉陀越來越紅,呼吸也不太平的哼哼起來,郭驍急的一探額頭,果然起燒了。
趕緊搖醒,蘇路夢裡正化身地主蘇扒皮,躺在長工郭老漢身上抽著鞭子作威作福,被吵醒了心情不樂身體也不慡快,惱怒的又擰又掙。郭驍也不含糊,直接抓住下巴罵,你丫給我老實點,討吻憋騷就直說,一句話堵的蘇扒皮傻成鄉巴佬,灌完了稀飯灌藥片,蘇路躺下就睡著了。怕燒退不下去,郭驍索性拿了毛巾弄濕給敷著。
十月下旬,晚上水涼的鑽骨頭,郭驍手被沖的通紅,毛巾放上蘇路的額頭沒會兒就竄熱了,郭驍就著溫度暖手,然後再換,來來回回好幾次,手指凍了又熱,熱了又凍,蘇路的燒卻實實在在退的快了很多。
折騰到病號呼吸漸細,郭驍鬆了口氣坐下,才發現一直繃死緊的神經啪的軟下來,疲憊和難受翻江倒海的涌,看看表,快11點了,隨意清洗後和衣躺下,翻來覆去八八六十一個轉身,還是不放心,起身推開柜子,把兩張床靠緊。
單人床攏在一起,月光下蘇路的臉乾乾淨淨,郭驍輕輕撫上他短短亂亂的頭髮,睡衣的袖口擦過嘴角,燒糊塗的小傻子坑的張開嘴咬住玩。
「……蘇路,你真不要我了?撒謊的吧?……」
自己的聲音怎麼會有哭嗆?
郭驍想不通。
誰說發燒的人會胡話滿篇?
全他媽蒙人。
你咕噥一不字吧,就算是胡話哄我玩兒呢,成麼?
小鳥枝頭叫,今兒天氣鬧。
蘇路一醒來哼哼,郭驍就緊張的睜眼,手探上額頭,鬆氣的笑,「燒退了。」
蘇路嗯了一聲,手腳還是乏力,渾身疲軟,掙扎著想要下床,郭驍已經拿了盛滿清水的臉盤過來,抹乾毛巾要擦過來。
「別,」一個靠後,刺蝟般的捲起身子,「我自己來。」
郭驍怵著,尷尬在臉上溜了個串門,橫生惱火的一巴掌上去,「矯情也看看時間,你手沾不得水知不知道!」
一通忙亂搗哧,運動會在9點正式開場,蘇地主身子骨活絡了些,死活嚷嚷不樂意呆屋裡,郭長工無奈,只得借了輪椅,一狠勁摔那把骨頭進去,「殘疾人,給我坐好。」
英雄者,當忍則忍。
蘇路咬緊牙不回嘴,一路招搖地被推去運動場,揮著包紮精緻的手逢人就招花引蝶,比賽還沒正式開始,廣播稿里已經預約了一篇「只見賽場英雄風光無限,誰知幕後工作辛勞幾何?----記應物系99屆x班班長蘇路」。
郭驍本就雜事一堆,這會兒還攤上了蘇路的活兒,忙的陀螺轉,只得把殘疾同志交回106兄弟們手裡,「我忙完了就過來,你千萬當心,累了別硬撐,讓他們送你回屋。」
蘇路厭煩的擰起眉頭,「你給我換上粉紅連衣裙得了。----靠,膩不膩味呢你。」
郭驍捏緊拳頭,「算最後一次吧,你就乖一次聽我話,等你全好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只要你說我就全還給你。」
蘇路眼睛一刺,差點想哭。
上午賽程進行得還算順利,羅建王可一左一右,推著殘疾車當保險牌,直往熱門賽場的人堆里沖,嚇的蘇路唧崴亂叫。坐在輪椅上眾星捧月得巡查一番,預計的獎牌幾乎都到手了,大夥眼見班長夭折了,革命熱情高漲,連常賊子都訥訥低語,蘇路你放心吧我會努力的。
嗯嗯,蘇路袖子抹抹眼眶,同志們辛苦,我可以安息了。
下午是文理兩院足球賽。
大伙兒圍觀坐成一圈,很有些軍訓拉歌的架勢,女生熱血沸騰,大秋天的穿著短裙撒歡的跳。
老虞守門員,丁一右後衛,106堪稱祖國大門保衛重地,阿田嚼著青糙坐蘇路御用兩輪車的把手上,心不在焉的直瞟法律系他哥那兒。
郭驍捧著一堆名冊,滿頭汗水跑來,喘著粗氣往地上躺,「可累收拾我了,蘇路你還好吧?」
蘇路腳尖踢踢熊掌,「死不了。」
裁判是曾和阿田過不去的小馬哥,口哨吹的賊響,人跑得賊快,也不知是對隊員的腳頭太沒信心還是對足球的質量太有信心,總之球往那邊踢,他准往反方向跑,就怕被砸到,呲遛呲遛的飛快,蘇路滿腦門思量如果能把他煽動來跑男子100,估摸著劉易斯也就只能留在一邊看看意思了。
兩隊實力不分仲伯,比賽呈膠凝狀態,這讓素以陽剛自居的理院爺們兒頗沒面子,王可索性搶了女生們的啦啦花團,直起脖子嚷,兄弟給我進一個!
越急越亂,就連中場都全湊上去助攻了,一個疏漏,被文院盤球直帶三十米,丁一慌中出錯,沒能防住,眼看對方單刀對著老虞沖了過去。
場下一片寂靜,蘇路緊張到掐得郭驍忘了喊疼,老虞繃緊的臉上豆大一滴汗珠,突地急中生智,居然措落起嘴唇,甩出小時候爺爺教的口技,蒙起腦袋學小馬哥的口哨聲。
咀咀----兩記長音。
胡亂一片,誰聽得清楚哪兒來的聲音,對方前鋒只當是越位球被吹了,規規矩矩的停腳不動。
郭驍等人頓時黑線,老虞臉上驚喜驚慌交錯,眼看就抽筋了,偏丁一缺根筋的,「越位啦?」傻乎乎戇笑著直衝球門跑過去邀功,「我說我防守很技術吧!」
老虞就跟叛徒見了皇軍似的驚恐搖頭,丁一還是傻不開竅的直接伸手撿,「開任意球啊!」
完蛋----
小馬哥這時可跑的快了,直接吹著哨子跟救命車似的呼嘯而來,「理院後衛手球!極刑!文院點球!」
大夥掩面,全體中風,功虧一簣。
「奶奶的!全砸一丁這缺筋小子手上了!本來我那口哨都成了,傻牛傻蛋!」晚飯後,大伙兒在寢室解悶,老虞憤怒的甩牌,「可兒你傻啊,沒瞧見我上一圈就貼分了?還吊紅心,不煞死我你們誰都不甘心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