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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46:47 作者: 閆桔
    似乎也在那一刻,他才徹底明白竇維為什麼要自盡以死明志,因為唯有這樣,才能讓他割去父子親情,義無反顧站到親人對立面去捍衛他骨子裡的清正道義。

    那是一條人間道,同時也是一條充滿著荊棘叢生的血路。

    他本不必如此。

    顯赫的家世,聰明的才智,以及強大的背景,只需要盡到本分就能獲得所有,王家的爵位,未來的宰相輔臣,亦或成為將來的太子……

    這些對他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只要他睜隻眼閉隻眼就行。

    可是他的恩師竇維偏偏死了,用自己的性命為他上了最後一堂慘絕人寰的課,徹底扭轉了他的人生,顛覆了他的信仰,促使他選擇了一條最艱難的路走。

    現在他走在這條路上如腳踩鋼絲,一個不慎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但事實告訴他,是值得的。

    章州百姓的安寧是值得的,暗處里還有那麼一群看不見的人正在悄悄靠了過來,他們一點點匯聚,直到某天把大燕腐朽的血液重新更換。

    梁王他們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了希望,願意把賭注下到他身上,就如同當初期望太子能立起來那樣,給大燕帶來新生。

    不過父子反目這個話題到底太敏感,他們沒再多問,王簡也不想多說。

    晚一些時候曹復香才帶著《鹽利》一書來了,三人打完了一局暫停。

    王簡接過那本藍皮書籍,認真地翻閱起來,看到一半時,他冷不防問道:「當初先帝在時,皇叔為何不把這提案給他?」

    梁王不痛快道:「還不是因為太子,先帝多疑,性情捉摸不定,忌諱我與太子走得太近,後來我兩兄弟鬧翻了也是因為太子。」

    王簡贊道:「鹽利的提案極好,是利國之策,利於國家財政稅收。」

    曹復香:「鐵礦同理。」又道,「這些東西都是戰略儲備資源,國家應該把它牢牢掌控在手中,而不是像目前那樣放出去開採。」

    王簡笑了笑,「這可是肥差,我父親是不會放過的。」

    周項文自嘲道:「想不到有一天我們也會落到求對家做事的地步,且還是利國之事。」

    王簡:「周老前輩此話差矣,咱們都是趙家的長工,我父親同理,就算他有心思,目前也是趙家的家奴。你們的鹽利,利的是國家,而非個人,他再大的本事也不過是油缸里的一隻老鼠,只有把他餵飽了,油缸才會滿。」

    這比喻把三人逗笑了,用詞非常精準,也貼切。

    梁王道:「若你家老子能把鹽利做成官鹽,也是大功一件。」

    王簡客觀道:「我父親雖然心思歪了些,但做事還是有幾分本事的,要不然你們當年也不會成為他的手下敗將。」

    三人難得的沒有反駁,他們畢竟曾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王家能把幼子趙章扶持上位,可見本事。

    不過暗搓搓挖牆腳的滋味還挺爽,當初衛國公挖他們的牆腳把太子拉下馬來,現在他們又偷偷挖他的牆腳用他兒子拉老子下馬,一報還一報。

    當天晚上王簡很晚才睡,他坐在書房裡把鹽利看了許多遍,有些地方他認為有漏洞的,又逐一做記錄重新添補上,直到徹底吃透整個運作體系,已經是子夜時分。

    翌日王簡進了趟宮,把《鹽利》一書拿給趙章看。他到底太年輕,很多都看得稀里糊塗,只隱隱知道個大概。

    私鹽變官鹽能利國家。

    「舅舅這書是從哪兒得來的?」

    王簡倒也沒有隱瞞,答道:「你皇叔那兒得來的,當初他們原本是要讓你大哥去做,結果他不成器垮了台,現在輪到你去做。」

    趙章合上書本,微微皺眉道:「這個真的管用嗎?」

    王簡笑道:「自然管用了,陛下稍稍動動腦子就能明白,收稅和自己壟斷販賣的區別。」又道,「若做成官鹽,將是一筆不小的財政稅收,銅鐵礦場亦是一樣。」

    趙章仔細思索了陣兒,問道:「可是這事要誰才能去做,想要改變以往的安穩是挺麻煩的。」

    王簡不答反問:「你覺得目前誰的本事最大?」

    趙章想也不想就答道:「自然是外祖的勢力最大了。」

    王簡:「那這肥差就讓他去做好了。」頓了頓,「肥水不流外人田,臣會跟他說這事,到時候他來請命,你應允便是。」

    趙章有些遲疑,「外祖啊?」

    「嗯。」

    「若是他攬下這樁事,指不定又像章州那樣撈油水進自家腰包。」

    「你若讓瑞王和端王去做,還不是一樣撈油水。」

    「……」

    「把你外祖得罪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

    「陛下聽臣的,讓你外祖去做,上回奪了他的章州,這回給他個棗哄哄,勿要讓他察覺到你的心思,明白嗎?」

    「倘若又養出一幫偷油鼠來……」

    「貪官嘛,以後殺了就是,但立起來的制度和運營體系在那裡,換一批人套進去,就什麼都乾淨了。」又道,「方才陛下也說過,這事有一定的難度,你既然想讓人去辦事,哪能不給點油水讓人家撈呢?」

    趙章看了他許久,才忍不住道:「舅舅你好壞啊。」

    王簡斜睨他道:「瞎說,陛下向臣哭窮,臣找來了撈錢的法子,怎麼就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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