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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46:47 作者: 閆桔
竇昌懷啞口無言。
王簡泣不成聲,「是讓我拿起屠刀維護你們所謂的正義,去弒父嗎?」
竇昌懷沉默。
王簡絕望又悲傷,「那是生養我二十年的父親,我曾經視為一生信仰的存在,我日日祈盼著有朝一日能成為他。可是現在你們卻告訴我他是吃人的惡鬼,讓我拿起屠刀大義滅親……
「阿兄,你們也太看得起我王簡了。我為什麼要去忤逆他,我只要乖乖聽他的話,待他百年後,國公府的爵位便會落到我手裡。
「我有大好的前程,只要對你們視而不見,我便依舊可以做那個清清白白的國公府世子,我為什麼要受你們的蠱惑去忤逆他?」
竇昌懷沒有說話,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
王簡步步後退,仿若他們這群人是洪水猛獸般。
他面無表情地走到兩具遺體跟前,給他們磕了三個響頭。
「阿兄,我要走了。」
他說走就走,頭也不回。
竇昌懷默默地望著他走遠的背影,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終是忍下了。
然而不到茶盞功夫,那個人又回來了,紅著眼眶,倔強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來送老師一程。」
竇昌懷笑了笑,也許他父親並未白白喪命。
這個人,是個君子。
翌日他們把兩具遺體火化後,嚴禹諸的骨灰由嚴家的僕人帶了回去。
竇昌懷則要護送竇維歸鄉,家中還有親人等著他回家。
王簡送了他一程,盡最後的師生情誼。
兩人一身白袍,一個攜帶骨灰盒,一個背著靈牌,快馬加鞭趕往洛水。
途中京城那邊消息走漏,國公府派人前來追殺。
他們遇到圍堵那天已經接近傍晚,天空烏雲密布,黑沉沉的,似要落下來般。
些許小雨從空中滾落下來,十匹駿馬揚蹄飛奔,勢必將竇家人首級奪下。
意識到在劫難逃,王簡二人行到一處狹窄的隘口時忽然勒停馬兒,他沖竇昌懷道:「阿兄先走,我斷後。」
竇昌懷焦急道:「我不能讓你受到牽連!」
王簡取下用白布包裹的白蠟杆紅纓槍,「你走,我護你。」
「三郎……」
「走啊!」
眼見陣陣馬蹄聲逼近,竇昌懷還猶豫不定。
王簡狠狠的一槍-刺到馬股上,馬兒吃痛瘋了似的揚蹄狂奔,竇昌懷失聲道:「三郎!」
王簡嘶聲道:「走!」
這處隘口又細又長,便於堵截。
王簡一人一馬阻擋在道路中央,一身白衣孝服,背上背著恩師靈牌,手持白蠟杆紅纓槍,如泰山立頂。
細密的小雨從空中灑落下來,冷風吹動衣袍,他靜靜地等著前來獵殺他們的敵人。
沒過多時,十名黑衣人追擊而來。
王簡御馬後退,將他們引入狹長的通道里,用那套衛國公從小教他的王家槍法去屠殺國公府的殺手。
馬匹的嘶鳴聲響徹山谷,一對十的血腥拼殺在細密小雨中拉開了序幕。
他們王家祖輩一生在戰場上拼殺,那套王家槍法流傳了四五代,是第一次用來對付自己人。
王簡如受困的猛獸,把這兩日受到的折磨全都發泄到那群人身上,下手辛辣殘暴,不留退路。
背上竇維的靈牌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身為王家人的恥辱,嚴禹諸生前的怒斥更是歷歷在目!
你父親把你們王家戰死沙場的忠魂生生玷污了!
你們王家祖輩用性命去掙來的忠烈名聲在他的野心面前一文不值!
以及,元初三十一年,琴娘的丈夫和公公在常州礦場遇難……
元初三十四年,科場舞弊案致使蔣允先十年寒窗夢破……
元初三十五年,曲陽賑災糧款被貪,劉大明一家皆在……
字字錐心,句句刻骨。
那些憤怒的質問猶如帶刺的鞭子鞭笞到他的尊嚴上,笞打得面目全非。
雨,越下越大,染透了那身沾血的孝服。
紅纓槍上沾染了腥紅的鮮血,慘烈的哀嚎聲和馬匹的嘶鳴聲在山谷間瀰漫。
王簡殺紅了眼,猶如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用殘暴的殺戮去平復心中的怨恨。
他恨竇維,他曾經敬重的恩師,用大義凜然的仁義道德去血淋淋地撕開了王家的偽善;
他恨衛國公,他曾經景仰崇拜的父親,為了私慾折斷了他身為王家人的驕傲;
他更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與掙扎,夾在忠孝與正道之間無法掙脫。
濃郁的血腥氣息很快就被冷風吹散。
最初那十人並未把王簡放在眼裡,他畢竟是嬌生慣養在後宅里的貴人,不像他的兄長那樣是個徹頭徹尾的練家子。
而當十人里一半死在他的槍下後,他們再也不敢小瞧這個養尊處優的年輕人。
他猶如一匹嗜血的惡狼,眼眶腥紅,臉上沾了鮮血,殺人又狠又毒。
幾人不敢輕敵。
山谷間的雨愈發大了,王簡持著紅纓槍,堵在隘口裡,槍頭上的鮮血一滴滴往下墜落。
他馬術精湛,只要在馬背上,幾乎可以與馬合二為一,他們根本就沒法擒拿他。
那傢伙又非常狡猾,仗著隘口優勢以一敵十,再加之紅纓槍又是長兵器,使得他們不敢近身,吃了不少的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