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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39:59 作者: 開花不結果
    之前她安慰柳兒,說進宮後起碼比在府里清淨,日子跟山上差不多,那種話,也只有柳兒不經事才會信了她。

    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屆時她失了依倚靠,偏偏又占著皇后的位置,恐怕要成為不少人的眼中釘。

    若有朝一日,她保不住自己,柳兒作為她身邊親近的人,恐怕也要受牽連。

    她突然有些遲疑,到底該不該帶柳兒入宮?

    她只想著身邊能有一個相互依靠的人,可是若因此害了柳兒該怎麼辦?

    她忽然坐起來,輕聲道:「柳兒,你睡了嗎?」

    「沒有,」柳兒回道,聽聲音還很清醒,「小姐你也睡不著嗎?」

    薛靜姝沒回答,卻道:「柳兒,明日進宮,不如……你別跟我去了。」

    「為什麼?!」柳兒哧溜爬起來,也不顧早春夜裡寒冷,穿著一身秋衣跳下小榻,奔到床邊來,「為什麼要丟下我?是不是我規矩學得不好,小姐你嫌棄我了?我最近已經很認真在學了,蘇姑姑都誇我了,小姐你別丟下我……」

    話到後來,已經開始哽咽。

    薛靜姝忙把她拉上來,察覺她雙手冰涼,趕緊扯了被子將她蓋住,「我沒嫌棄你,我只怕進了宮後護不住你。」

    柳兒頭搖得更波浪鼓一樣,「不用不用,小姐你放心,我會規規矩矩的,不會給你惹事,我、我連話也不多說!」

    薛靜姝見她怕成這樣,有些後悔剛才衝動說了那樣的話,其實冷靜想想,若把柳兒留下,她在府里無依無靠,對她恐怕更加不利。

    「是我說想岔了,你放心,我不會把你留下。」

    柳兒吸吸鼻子,可憐巴巴道:「小姐,我想起來了,當年我不是跟爹娘走散了,而是他們不要我了,你可別又把我丟下。」

    當時哥哥生病,爹娘跟她說,讓她在廟裡等著,他們帶哥哥去治病,可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她則在孤身坐了一夜之後,落入人販子手裡。

    後來發了一場燒,把這段事給忘了,只以為自己是和親人走散,才會被拐賣。

    剛才被小姐一嚇,當年的記憶突然就湧現上來,這似曾相識的場景,讓她渾身冰冷。

    薛靜姝聽了,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輕聲道:「你放心,這種話,我以後再也不說了。」

    柳兒點點頭,時不時仍抽泣兩下,她沉默許久,道:「小姐,你之前說幫我找家人,其實我……沒有很想他們,這麼多年已經快忘了他們的樣子了,我心裡……已經把你當成我的親人了,五姑娘她們喊你姐姐的時候,我也在心裡偷偷喊你姐姐,我總是想,我要是有姐姐,肯定也會想小姐這樣疼我。」

    薛靜姝輕笑道:「我也巴不得你是我的親妹妹,在我心裡,你比親妹妹還親。」

    柳兒趕緊道:「那你以後不能再趕我了!」

    薛靜姝點點頭,「不會了。」

    柳兒這才擦擦鼻子,恢復了往日的活潑,「小姐你快睡吧,明天要當新嫁娘哩,可不能頂著兩個大黑眼。」

    她說著溜下床,鑽進自己的被窩裡。

    在山上的時候,因為炭火不足,兩人經常擠在一個被窩裡睡,可自從回了府,柳兒一直謹遵自己下人的身份,從不放肆,讓別人有話可說。

    薛靜姝也重新躺下去,鬧了這一出,倒讓她沒精力想些有的沒的,很快睡了過去。

    次日凌晨,皇帝派遣禮部官員告祭天地、太廟、奉先殿,他自己則前往長樂宮,給太皇太后行禮,告知即將迎娶皇后。

    太皇太后滿臉欣慰地拉著他的手,嘆了又嘆,最終只道:「去吧。」

    皇帝拜別太皇太后,到崇德殿閱視金冊金寶,命使節持金節、攜鳳攆奉迎皇后。

    此時薛府內早已燈火通明,宮裡派來梳妝的嬤嬤已經到了,十幾個人不言不語,就在一片肅靜中給薛靜姝上了大妝。

    而後蘇姑姑引導薛靜姝到了正廳,薛府所有主子都已候在此處,司禮官正向薛老太爺及薛二老爺宣讀制文。

    待他讀完,便將皇后的金冊金寶安放在寶案上。

    薛靜姝被女官引到拜位前,聽侍儀女官宣讀寶文,她雙手接過金冊金寶,行了三跪三拜之禮,冊立大禮才算完成。

    之後不待薛家人再同她說話,欽天監報吉時已到,蘇姑姑給她搭上紅蓋頭,由一眾女官簇擁出正廳,坐上鳳攆離去。

    薛家眾人跪送在大門之外。

    天色未亮,宮人內侍手持宮燈,把黑夜照成了白晝。

    浩浩蕩蕩的奉迎隊伍穿過皇城,皇宮所有正門一路大開,鳳攆到了崇德殿前停下,薛靜姝被請下轎,換乘一頂孔雀頂轎,一路抬進棲鳳宮東暖閣之內。

    第26章 洞房

    棲鳳宮是大衍朝皇后的寢宮, 東暖閣並非正殿,是洞房所在。

    此時這所偏殿內布置得十分喜慶,滿目的大紅色, 床前掛著百子帳, 床上擺著龍鳳雙喜被,喜床四周懸掛龍鳳帷幔, 將裡頭的天地與外界隔絕開來。

    女官接過薛靜姝手中的蘋果與雙喜如意,又遞給她一個寶瓶。

    薛靜姝懷抱寶瓶, 跨過一隻火盆與馬鞍, 這才在女官的攙扶下進入洞房。

    與此同時, 崇德殿內,皇叔恭親王剛為皇帝束完發,皇帝身著龍袍, 由數位親王伴送至棲鳳宮。

    洞房內分明站著十餘個人,可一點聲響也無,只有兩支龍鳳燭燃燒時,燈芯發出輕微的嗶啵聲。

    薛靜姝坐在喜床上, 頭上蓋著紅蓋頭,入眼所見俱是喜慶的紅色。

    頭上繁重的鳳冠壓得她脖頸發酸,但皇帝還未來, 所有人只能等待。

    外頭走廊上忽然傳來一串腳步聲,身旁一位女官輕聲提醒,「娘娘,陛下來了。」

    蓋頭下微微一動, 薛靜姝捏緊雙手。

    眾親王在棲鳳宮外止步,只皇帝帶著內監入內。

    「參見皇上。」屋內宮人跪了一地。

    皇帝擺擺手命她們起身。

    宮人們起身退到一旁,此時地上火盆馬鞍早已收起,皇帝順順噹噹到了喜床前。

    薛靜姝看著眼前出現的一雙紋龍皂靴,心頭又是一顫。

    司禮女官上前,朗聲道:「請娘娘行坐帳禮。」

    這些禮儀,早前在薛府蘇姑姑都已經教過,所謂坐帳禮,既全福人將床鋪好後,新娘面南盤膝坐在帳中,為求多子多福。

    這本沒什麼難的,可她現在身著厚重喜袍,頭頂鳳冠,還蓋著蓋頭,行起事來就不大方便了。

    雖有宮人上前攙扶,可她們力氣弱,並不能讓薛靜姝借到多少力,她只得自己竭力控制平衡,小心翼翼坐了上去,好在沒出什麼差錯。

    之後該掀蓋頭,宮人們又扶要她下床坐至床邊。

    可左手邊那名宮女不知是不是心裡緊張,失了手,竟沒扶住她。

    薛靜姝此時正抬了一隻腳要下來,猛地失去扶手,身體眼看著就往下栽去。

    宮人連連驚呼,柳兒正準備撲上去接住她家小姐,站在床邊的皇帝卻快了一步,一手攬過薛靜姝腰肢,單手將她抱了起來。

    薛靜姝頭上的蓋頭因此滑下,慢悠悠落至地上。

    但屋內伺候的人都已經跪下謝罪,那個失了手的宮女更是害怕得昏了過去,無人敢抬頭看一眼。

    薛靜姝已被這突來的意外驚住,瞪大了眼呆呆看著皇帝。

    皇帝放開手,親自扶她到床邊坐下,「可曾傷到哪裡?」

    薛靜姝回過神來,搖搖頭。

    皇帝俯身將蓋頭撿起來,攥在手裡,道:「便當我已經掀了吧。」

    薛靜姝垂下眼,看到跪了一地的宮人,又抬頭來輕聲道:「皇上先讓她們起來吧。」

    皇帝點點頭,說了聲起。

    宮女們起身,戰戰兢兢退至一旁。

    德公公則揮了揮手,讓身邊兩個小內監將那名昏倒的宮女拖下去。

    又有兩名女官捧著銅盆上前,盆內是半生不熟的餃子。

    皇帝與薛靜姝兩人一起吃了。

    吃過餃子,拜祭完各方神靈,便有宮女上來伺候薛靜姝褪去龍鳳同合袍,重新梳妝。

    妝後,司禮女官引著皇帝與薛靜姝至喜床前的合巹桌,兩人面對面坐著,女官奉上合巹酒。

    薛靜姝此前從未飲過酒,半杯下肚,臉上已經燒起兩片紅雲,又於皇帝交換喝了半杯,連眼睛都濕潤了。

    待合巹宴撤下,宮人將薛靜姝攙入帳內,脫下厚重禮服。

    而皇帝則到偏間換了便衣,又由宮人引著,也入了帳內。

    所有伺候的人悄無聲息退下,整間屋內只剩皇帝與薛靜姝二人。

    薛靜姝垂首坐在床沿,屋內地龍燒得暖和,她衣著輕薄倒也不覺得冷,臉上因方才飲酒,還帶著紅暈,塗著胭脂的雙唇緊緊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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