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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36:43 作者: 季月
「就這麼鎖了幾十年?」陳夢殊轉頭看了看痴呆地抱著玩具熊的秋媛,心裡忍不住一陣痛。
那婦人點了點頭,逕自說著:「那男人死了以後,聽說那孩子繼承了一切,不過沒有用,他根本不認得秋媛,秋媛也不認得任何人。」
他認得他母親的!陳夢殊心中回道,但卻沒說出。
「我去看過阿嬸幾回,可是都沒見過你。」
那婦人想了想。「大概是我剛好去幫她拿藥什麼的,還有那回送醫院時,他們不讓我跟去。」
陳夢殊點點頭。
「總之啊!」婦人緩緩自椅上起身。「你能照顧她就太好了!要不然,現在她兒子也死了,我還真不曉得她會變得怎麼樣呢!」
「謝謝你照顧她這麼久!」陳夢殊不知怎的,竟向婦人道謝。
「我才該感謝你,你和她非親非故的,」她對陳夢殊笑笑。「她現在情況不差,不會像以前那麼瘋癲得厲害。」
婦人轉向秋媛,像吩咐小朋友似地說:「秋媛哪!你現在就要住在這裡,要聽陳小姐的話,知不知道?」
秋媛沒答話,只是抱著玩具熊,眼神依舊呆滯地望著前方。
「那我走了。」她對陳夢殊頷首道別。
陳夢殊立在門口,目送婦人的背影消失在遠處之後,轉身走到秋媛前,蹲下身注視著。後者對她的舉動毫無所覺,只一徑地抱著玩具熊,微晃著身體。她下意識地伸出手,為秋媛理了理頭上凌亂的白髮,思緒跟著瓢搖起來。眼前的老婦果然是聶橫縱的母親!一想起聶橫縱,陳夢殊的心便淌血。
我在你身上做記號了!你賴不掉了!在那個無盡激情的夜裡,她曾這麼笑指著他肩上的咬疤說。
那麼我也要在你身上做記號!陳夢殊的眼眶不由得劇烈地發酸,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吻痕早已消逝無蹤,就像他的人已不在這世間一般……
可是,他卻不知何時,便早在她的心上留下了怎麼也抹滅不去的印記!想到這裡,陳夢殊不由自主地掩住了流滿淚水的面龐,哀哀低泣。「寶寶別哭!」秋媛似乎被她的哭聲吸引,鬆開手中的玩具熊,呆滯地伸手將她的頭攬入懷裡,輕輕拍著。「媽媽在這裡,別怕!」
別怕!沒事的,疼你都來不及,我怎麼會捨得把你……倚在秋媛單薄的懷裡,陳夢殊又想起聶橫縱的「一時戲言」,剎那間,淚水涌得更快了。
她終於明白,在過去的六年裡,可以沒有聶橫縱而過得充實,是因為他還活著;可是現在,聶橫縱已經不在了,她的人生跟著失去了意義。
答應我,不管怎樣,絕不能再有尋死的念頭!
聶橫縱當時凝重的語氣,低啞的嗓音,陡然在陳夢殊耳邊徘徊,更令她潸然淚下。
「乖乖!寶寶乖!別哭,媽媽疼喔!」
聽著秋媛單調的輕喚,陳夢殊下意識地倚偎得更緊。她心中明白,從此之後,秋媛和自己兩人就要相依為命,守著回憶,共度餘生了。
日子平靜地過去了,平靜得毫無變化,平靜得讓人記不得過了多久。
這天,一群坐在路邊樹下閒聊的老人看著幾輛大型轎車呼嘯而過。
「看哪!有黑色的轎車從外地來了!」
「啊!好像和以前有一次一樣,陌生人去到外地人的家。」
「唷!想起來了,好像外地人還被整得快死掉。」
「是喔!那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吧?」其中一個老人搔著頭喃喃回憶著。
「這回好像也往同一個地方去哩!又有大麻煩了!」
「那個房子風水不好呢!」
有位老人下了這樣的結論,其他人看著車子駛遠的方向,同意地點點頭。
他們說得沒錯,這些帶著森凜意味的轎車如多年前來勢洶洶的黑色轎車般,挾帶著同樣的氣勢,停在同樣一棟獨院的舊屋前。
一個戴著墨鏡、身量高大魁梧的男子從中間那輛轎車跨出,對身後的人揚揚手,示意止步。那人立在屋前好一會兒,才遲疑地伸出手;發現門並未上鎖,便推門而入。
陳夢殊坐在房間裡,正在批改學生的作業,她聽到推門的聲音,並不驚訝,料想是愛心媽媽來看阿嬸了。
小村縝的好處就是可以日夜都不閉戶,鎮上的愛心社團時時會上門來探望年老呆滯的秋媛,她們往往就自己推門而入,並且會大聲地叫喚「陳老師」。
她坐在房內等了幾分鐘,只聽到一片靜默,不由得感到一陣不放心,該不會是阿嬸自己突然想跑出去吧?還是風把門給吹開了?
想著想著,陳夢殊便站起身來,走了出去,準備把門關好。
她的腳步剛踏進大廳,便猛然頓住了,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形正背對著她,似乎在瀏覽著牆上簡單的掛飾。
那背影……陳夢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眼前矗立的,確是那化成灰她都能認出的背影,那個曾一度緊緊將她擁住的身形……
可是,這不可能的!頓時,她感到快要站立不住,不禁倚著門框,眼光緊緊盯在那背影上。他已經不在了!不可能……
像是要揭曉謎底似地,那人回過身來,陳夢殊登時整個人一震,雙腿無力地一癱。她緊依著門框,無法置信地屏住呼吸,怔怔看著眼前的人。
那人投向陳夢殊的眼神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愛憐。
一時間,小客廳內有著聽不見聲音的岑寂。
久久,那人終於先開口了,聲音低啞溫柔。「好久不見!」
霎時,陳夢殊顧不得雙腿的無力,急急跌絆地衝上前去,那人連忙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她更是慌張迫切地撲進他寬闊的懷裡,像是要確定似地將臉緊緊貼在那壯實的胸膛,淚水立時奔流不止。
「不怕我是鬼,回來嚇你的嗎?」他在她耳邊低聲道。
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抬起淚眼痴痴地望著他,連連地微搖著頭,緊緊抓住他的衣襟。
他忍不住輕撫她臉上遏抑不住的淚痕,看著她將面龐柔柔地偎進為她拭淚的手掌,他不由得將她埋進自己的胸懷,全心感覺著她淚水的溫熱。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止住哭泣,抬頭凝望著他,顫著手指輕撫那久違的輪廓,那狂傲的氣勢依舊明晰地刻劃在那俊挺的臉上。
「我從來就不願相信那是真的!」她嗚咽地說著。「我就知道是報紙胡說八道!可是阿黑騙我時,我卻蠢得相信他的話!」
「阿黑沒有騙你。」聶橫縱愛戀地輕吻著她的腮邊。「那時沒有人知道我還活著。」
「我知道你會逃過一劫的!」那久別重逢的溫柔教她心醉。
聶橫縱沒有回答,只讓雙唇恣意地流連在那依舊雪嫩的肌膚上。這樣的感覺已教他渴念六年了,他終於等到能夠縱情愛憐懷中這朵小花的一天!
幾年前,聶橫縱就懷疑「七海幫」中有野心份子作祟,為了清理門戶,他安排了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的飛機爆炸事件,讓野心份子在幫內抬頭,再在重立領導人以前,一一剷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