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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36:35 作者: 甲毒/甲小毒
那時,他十二歲。
那時,他已經懂很多東西,包括死亡,包括……
包括他兩個爸爸之間的一切。
其實他也有恨的感情。
爺爺跟他說,莫家的任何一代子孫都逃不過一種命運。
恨其父,愛其父之父。
老實說,他真的喜歡爺爺,但,他也真的恨爸爸。
甚至有時候,他不想認那個人為爸爸。
甚至,他也恨另一個爸爸……恨他為什麼忍心丟下一個八歲的孩子?恨他為什麼就這麼不理他了?也恨自己……為什麼還想做另一個爸爸的兒子?
那個很美的叔叔,還有那個曾經救過他一次的叔叔會和爸爸隔一段時間就聚一次。
這時爸爸會叫他過去,因為那個叫流的叔叔想看他。
他沒有反抗,因為他知道是誰叫流叔叔這麼做的。
向……德……恩……爸爸,爸爸……
每當他看著流叔叔時,他就想起那個對他說:「曉軒!你這小鬼……又惹你媽媽生氣了?」的人。
可惜,沒有了……
媽媽沒有了。
爸爸,也沒有了。
他十三歲那年。
有一天,天氣很冷。
那天是他第一次跟爸爸……不,是跟莫東紫打架。
莫東紫說:「打贏我,就讓你自由一年,不過,機會只有這一次。」
於是他拼了命,將他這幾年所學的所有東西,能用的都用上了。
結果他那夜跪在豪華屋子外頭,反省為什麼打輸了。
其實那根本不是打架,莫東紫幾乎是打算殺了他吧?
身上都痛,也都是傷。
流血的地方被爺爺止住。
爸爸什麼也沒說,只是冷冷看他一眼,一眼,已足。
那眼睛裡裝的,不是暖意也不是愛,而是冷,無止境的冷和漠視。
什麼也沒有。
如果是恨也好討厭也罷,起碼讓他知道爸爸還是有放一種「感情」在他身上,他卻什麼也看不到,虛無。
那天夜裡,他受不了。
他逃了。
帶著疼痛的身體,內外傷布滿,就逃走了。
街上,他看到很多的聖誕樹。
在那廣大的宅子裡,他從沒看過這些。
不過他還是知道這是聖誕樹,八歲以前,年年的聖誕節,爸爸媽媽帶著他吃大餐,亦或去樂園裡玩。
他溫暖且充滿感情的童年只有這些記憶。
往後,都被莫家的訓練給占滿了時間,也空不出閒來回憶這些,曾經有過的一切幸福。
幸福……原來他是曾經有過的。
「曾經」。
他不知該往哪裡走,他只想去一個地方。
從頭至尾,他的內心深處,唯一認定的家。
卻只敢爬上家邊的大樹,躲在暗處,望著裡頭的動靜。
他看到他以前的房間。
好熟悉。
幾乎沒什麼變。
床上有一隻超人布偶,一堆機器人玩具擺在床頭,一切,都沒有變。
或許,爸爸也在期待他的歸來?
心臟激動起來。
一陣酸意也隨之聚集在鼻頭處。
可惜,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哭了,已經忘了那種哭的感覺,所以眼淚流下來的時候,他不知道那是淚,以為是水。
房間門被打開的那一瞬,他嚇了一跳,忙著在樹上躲好。
進來的那道身影,很眼熟,有種久違的感受。
平凡的臉,卻很慈祥……
──那是、那是!
他差點攀不住樹幹往下掉,身體猛地顫抖,一種強烈爆發的感情充斥在胸腔。
──那是我爸爸,是我的!
爸爸走進來,環視房間一圈,每個角落都仔仔細細瞧過一遍,摸摸玩具、書桌、椅子,到綿被,爸爸坐上去,手裡拿了相框,不知是什麼照片,他看得出神。
其實他的距離離房間的窗很近,他看見了,那是三個人的全家福合照。
淚,流得更凶。
房裡,爸爸盯著那照片,忽然用手捂住嘴鼻,肩膀大力地抖了抖。
忍著傷心和難過,只為一張相片。
是那位美麗的叔叔。
爸爸還是繼續哭泣,叔叔走過來一起坐在床上,摟過他。
爸爸就往叔叔的懷裡哭。
「曉軒……曉軒……」
叔叔的表情很冷冰,也很鎮定地看著地板,一句話不說。
突然親吻起爸爸的脖子來。
手,也慢慢伸進爸爸的褲間。
一把推開,掙紮起來。
「這是曉軒的房間!」
叔叔聽若罔聞,壓上去……
這些,他都看見,他看見爸爸推著叔叔,這明明就是拒絕,叔叔還是持續地脫著兩人的衣物。
他為爸爸憤怒,他為爸爸難過,他為爸爸流淚。
他渾身都疼,腦子也痛。
他聽見自己,喊了聲。
「不──」
他看見爸爸慌張地推開叔叔跑至窗前──
看見了……
隔了五年……
總算相見了。
莫東軒很安心地看著向德恩,虛弱地:「爸爸……」
他看見向德恩朝他伸出手,他還記得那是個溫暖的懷抱,好象在招喚他一樣,吸引著他過去。
可是,身體卻如此無力……
無力……
於是,他就從樹上摔了下來。
落地前,他看見暗暗的天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但他的心裡有個願望。
──我希望……我希望回到那個叫做向德恩的人身邊,做他的兒子。
耳邊,是向德恩的吶喊,驚叫。
叫著他的名字,向曉軒。
----完----
番外三 晚安曲
病房裡,到處都是濃重的藥味。
病床上,躺著一個人,看起來像是只有十幾歲的男孩,他鼻孔插著管子,躺著眼睛閉上卻也無法抹滅此人帶著俊氣的長相,即使:這個人了無生息。
而床旁的一台機器,不停地發出叮叮的聲音,是唯一表示此人還活著的證明。
病房裡,除了躺在床上的病人之外,還有另一個人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啊……」那個人發出幾近失落的聲音,站了起來,來到病床旁的小桌子邊,「花枯掉了,這樣,不太好吧。」
那個人索性將花瓶里的花抽出來,他看著花瓣邊緣呈現像是被燒毀的咖啡色,嘆息一聲,這才丟進垃圾筒里。
但很快地,他微微一笑,對著床上那不會回應的人,說:「我去買個花。很快就回來。病房裡要是少了花,好像讓人打不起精神。
那個人走到門邊,回頭,眼底儘是化不開的關愛,這些,毫無保留地給了一個不知道還要多久才會醒來的病人。
「等著,我很快回來……曉軒。」
「醫生!醫生!我兒子怎磨樣?!他沒事吧!他沒事吧!」激動到站不住腳的人,要不是有另一個人扶著他,絕對會因為站不穩而倒在地上。
「恩,你冷靜一點。」
醫生見到向德恩身邊的人,露出吃驚的樣子後整個人停滯幾秒,耳根不禁紅了起來。而那個人好像是瞪了醫生一眼,他才別過頭,拿著文件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個人的眼神……好像……好像有著什磨不該看到的東西。
聽著醫生解釋著兒子的情況,向德恩始終沒有聽明白。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兒子他沒事嗎?」
「這個……」醫生臉上沒有露出不耐煩的樣子,畢竟一個人的生命可不是開玩笑的。他皺起眉頭,語氣沉重的說:「向先生,我沒有辦法預測你兒子會昏迷多久。」
從兩層樓將近三層樓高的樹上摔下來。怎麼可能會沒事呢?
向德恩從來沒有想到,還能見到唯一的兒子。
多年以來,他對於小孩的思念,從來沒有間斷過。好幾次,他看著以前全家福的照片,除了對著亡妻偷偷流淚,就是心疼地看著相片上笑得燦爛的曉軒。很想……很想知道自己的兒子長得多大了?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
所以當他知道,流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到莫家和另外兩個人碰面時,他拜託流看看他的兒子。即使只是從別人那裡聽到兒子的近況,他也心滿意足了。
在與曉軒見面的那一瞬間,向德患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
----曉軒,你怎麼會在這裡?
----曉軒,你不知道爬樹很危險的嗎?給我下來!
其實,最想問的,不過是:曉軒,你,你過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