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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33:44 作者: 一零九六
    她悻悻地沒了聲音。

    這回輪到對面女人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她扯扯嘴角,有點不知所措。

    飲水機前排隊的人很多,王磊等了幾分鐘,接了兩杯水,剛轉身就看見了唐頌。

    唐頌扔完垃圾,抬頭也看見了他。

    兩個人同時微愣,隨即又點頭示意。

    一個眼神,是敵是友,已然分明。

    ☆、當然心疼

    王磊把接好的水遞給她:「我剛才差點忘了,回去還有事情要處理,可能要先走一步。」

    「沒關係的。」甘棠忙道,「反正我朋友也剛到,就不麻煩你了。」她偏頭看了一眼,卻沒見到唐頌的身影,心想本來兩人還可以見上一面。

    「那有事再聯繫。」

    「好的。」甘棠沖他感激地笑笑:「謝謝主任,你回去路上小心。」

    「知道。」王磊點頭,然後朝輸液大廳的出口走去。

    。

    過了幾分鐘,唐頌才出現。甘棠有點不滿地問:「你扔個垃圾怎麼這麼久?」

    他把手裡的熱牛奶遞給她:「找了一圈才找到超市,再說,排隊加熱也要時間。」

    甘棠掌心一暖,竟覺得這牛奶的溫度比暖水袋的還要高上一些。

    唐頌在她身旁坐下,還是怕她冷:「要不要把鞋子換給你?」

    「不用。」她兩隻腳上下動了動。室內畢竟不比室外,她已經暖和了很多。

    「你剛回來?」

    「嗯。」

    甘棠心裡微微一動。想著一回來就找她,再怎麼樣,也是重視的吧。

    「你怎麼不問我去哪了。」唐頌問。

    「去哪了?」她果斷重複。

    「……」

    「你看你又不說,我問了也是白問。」

    唐頌沒聽出她語氣里的撒嬌,被她一堵反倒有些懊惱。明明心裡有很多話,對著她,卻像是被魚刺卡了喉嚨,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兩個人再沒話說,氣氛安靜地有些古怪,甘棠的手指開始無意識地摳著座位上的扶手。

    幾分鐘後,兩個人同時打了個哈欠。

    「你困了?」

    「你不困?」

    「你怎麼發燒了話還這麼多?」

    「……」

    甘棠身子往牆邊側了側。她覺得他們兩個人今天都不太對勁。

    只是很快地,旁邊的人忽然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肩膀,然後把她往相反的方向拉了拉。下一秒,她的臉頰擦到他的外套,是一種陌生而柔軟的觸感。

    「困了就睡。」唐頌把她的圍巾往下移了移,不至於蓋住鼻子和嘴,方便呼吸。

    「就這樣睡?」

    「還能怎麼睡?」

    她往他那邊又蹭了蹭,心想今天話多的才不是自己。

    唐頌摟著她,懷疑她肯定是燒糊塗了,才會做出這種類似於依賴的動作。

    他想到什麼,輕輕推開她。

    甘棠心裡忽然一陣失落。但事實上,唐頌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她腿上,然後重新摟緊了她。摟得比剛才更緊。

    「這樣會不會好點 ?」

    甘棠鼻子一酸,差點沒掉下淚來。

    如果生病就能有這樣的待遇,她寧願天天來醫院掛點滴。

    儘管她潛意識裡討厭這樣的自己,就好像搖尾乞憐的寵物,只有在特殊時刻,才能換得一點同情和在意。

    「快好的時候叫我一聲。」

    「嗯。」

    縱然甘棠心跳如捶鼓,也耐不住疲倦,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不知道的是,摟著他的男人看著她的睡顏,眼裡露出了久違的柔軟,仿佛他懷裡的,是忽視了多年而又重新找回的的寶貝。

    。

    時間回到幾天前的早上。

    唐頌站在陽台上,點了根煙。

    他很久沒吸菸了,連動作也變得有些生疏。而之所以又翻出煙盒,是因為此時此刻,他的腦子有點亂。

    昨天和詩詠去了母親那裡,回來又見到陶斯淼,這兩件事情像是打開了他記憶的豁口,有些情緒像泉水一樣冒出來。

    他以為時間是最好的傷藥,但沒想過傷藥也有副作用。越想掩藏住的就越是深刻。

    他把手放在陽台的欄杆上,指間的煙靜靜地燃燒。往下看去,一輛白色的大眾慢慢悠悠地開向小區門口。他想起昨晚她吃酸橘子時的糾結而滑稽的表情。不知怎麼,他覺得那樣的她……很可愛。不過,坐在駕駛室里的她肯定會一本正經得多。

    唐頌覺得她的臉上總有一副和年齡不符的天真。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事情能難倒她一樣。

    她很少哭,至少在他面前。他記得最清楚的,是前幾年的一個冬天的早晨,在江心的公園,她雙臉被凍得通紅,怒氣騰騰地瞪著他,他有些錯愕,卻見她眼睛瞬間濕了,湧出淚水,然後迅速轉過頭去給詩詠打電話。

    沒過幾秒,她就掛斷,再轉身,哪裡還有哭過的影子。她跟他說了句回去了,就逕自往前走,他跟在她後面,沒走幾步,雪花就紛紛揚揚地飄了下來。

    江面寬闊,他們一前一後地走在冬天的濕地,身旁是成片枯萎的蘆葦。

    他跟在她後面,見她右手反覆地抬起又放下,而漫天的雪落在她的頭頂和肩上。

    只有那次,他看見她哭的模樣,而且還不能確定那幾滴眼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在那之後,他見過她因為工作而煩悶的撓頭皺眉,也見過她和別人爭吵時的臉紅氣短,甚至習慣了她對自己的嬉笑怒罵,但不論多豐富的情緒,她都能很快收住,然後又恢復波瀾不驚的模樣。

    她就像一根彈簧,拉長縮短,最後還是原來的長度。

    唐頌回過神來,那輛白色的大眾早就離開了小區。可他腦海里又閃過那個雪天,她一邊走遠一邊抹淚的背影。

    茶几上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

    他昨晚調了靜音。此刻沒有了藍色多瑙河的旋律,乾癟的震動多少顯得有點怪異。

    他看了眼號碼,然後接聽。

    對方問他的航班,說有人會在機場接他。他簡單告知,表示了謝意,很快掛斷。

    很早之前,他就收到青年油畫大獎賽的邀約,請他作為今年決賽的評委。他覺得自己資歷不夠,打算回絕,但組委會裡有一兩個是他之前的同學,又是打電話又是發郵件,他推脫不掉,只能答應下來。

    昨晚他送她出門,本來想跟她提一句以後幾天都不在,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她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就打著哈欠走了。

    再就是剛剛,看著她驅車離開。他知道她是去上班,但看著她的車,視線竟有些挪不開。

    車子後窗實習貼紙早就撕了,她還開得還跟剛拿到駕照似的小心翼翼。

    吸了一口,他把煙掐了。覺得要趁這幾天,把什麼事情要想想清楚。

    不然怎麼這半根煙的工夫,腦袋裡都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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