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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33:44 作者: 一零九六
    她掏出鑰匙開門:「就是風大了點。」

    畫室的鑰匙除了唐頌自己有一把,她和詩詠也有。這兩年她來畫室的次數比詩詠還要頻繁,有了鑰匙就方便得多。

    她把雨傘放在外面,進去開了燈。外面陰雨綿綿,裡面明亮的燈光灑下來,頓時讓她放鬆了不少。

    畫室里東西很多,但並不擁擠,也不顯得雜亂,可見主人經常收拾打理。她因為鼻塞,沒有聞到那股熟悉的油漆和木屑混合的味道,還有點不太習慣。

    「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王磊站在她身後說,「我還是第一次進……所謂的畫室。」

    甘棠笑笑:「是不是覺得……很溫馨?」

    「藝術的溫馨?」他往裡走了幾步,看清這裡的布置,「倒更像是……家的溫馨。」

    「他就是把這裡當成家了啊。」甘棠解釋,「他最長的記錄是在畫室里呆了一個月,所以家裡有的東西,這裡也要準備齊了。」

    她走到牆邊,「這裡有摺疊床,用來睡囫圇覺。」

    她又指指角落裡的木桌:「那是餐桌,旁邊的是雜物桌,雖然上面從來沒放過東西……」

    大概意識到自己話有點多,她很快閉上了嘴。然後走到窗戶邊的木櫃旁邊,打開櫃門拿出一個熱水壺:「太冷了,我先燒點熱水。」

    「看上去,你對這裡很熟?」

    「嗯。」

    「他……你的畫家朋友和你關係不錯?」

    「我和她妹妹是很好的朋友。」

    剛說完,她耳邊忽然想起前幾天的那些對話,臉上一熱,果不其然,王磊像是得知了一個秘密般,安靜地朝她笑了笑……

    ----「你是怎麼判斷出他只是覺得你重要,而不是喜歡你呢?」

    「我……」

    「我和她妹妹關係很好,我覺得,他對我……只是像對她妹妹一樣。」

    對方笑了:「他有說過:『甘棠,我只是把你當成我妹妹嗎?』」

    ……

    ……

    「能把鑰匙給你,應該是把你當成很重要的人嘍?」他不無調侃地說。

    「因為他……他去外地了,那你又是我朋友,朋友的朋友,自然放心嘛。」

    他似乎對朋友這兩個字挺滿意。

    「那既然是朋友,能給友情價吧」他話鋒一轉。

    甘棠連忙笑著說:「那當然。」

    「對了。」她接了一壺水,又想起自己說過的話,「主任,你今天想吃什麼?」

    等挑完畫後,她準備請他吃點好的。

    他看了看外面的大雨,這樣的天氣……

    「訂外賣吧。」他提議。

    甘棠有點驚訝:「外賣?」

    「能在這裡吃嗎?」

    「可以是可以。只是……」

    「附近有什麼?」他直接問。

    她認真地想了想,「有家餐廳的牛腩飯特別好吃。」

    「那就這個。」

    甘棠莫名心虛,不是河粉就是牛腩飯,她請的東西能不能再接地氣一點?

    「主任,這樣會不會顯得我誠意不夠?」

    「相信我,雨天送外賣和千里送鵝毛,並沒有實質性的差別。」他不無幽默地道。

    甘棠心裡一暖,知道他並不介意,但又覺得哪裡不對:「被你這麼一說,送餐員的情意最珍貴。」

    「……」

    「也對。」

    趁著等外賣的空當,兩個人開始選畫。

    王磊對畫並沒有研究,按著傳統的想法,既然是結婚禮物,顏色鮮艷的總沒錯,於是選了兩幅沒有什麼具體景物,卻讓他第一眼就感覺溫暖舒服的。

    甘棠剛拿出兩三幅,他就已經決定了,驚詫他的效率之外,就問他要不要再看看。

    他笑了笑,合不合眼緣,哪裡需要甄別比較。他朋友也不懂,兩個門外漢,不過是湊湊熱鬧而已。

    甘棠想著這事也見仁見智,便不再多說。

    王磊粗略看了看,除了四五幅已經包裝好放在木架上的,這裡的存畫也不過五六幅,便問她:「你朋友,好像畫得不多。」

    甘棠正在給他的兩幅畫包裝,點頭默認。

    近幾年油畫市場回暖,資金進入得快,催生了一大批年輕的畫家。而唐頌無疑是其中最耀眼的一個。前年,他的作品在國際雙年展上進行展出,被國內媒體大肆報導,聲名大噪。出版商借勢爭相和他聯繫,最後一家知名的出版社花下重金,給他出了畫冊,銷量很好。

    藝術圈雖然不大,但也有捧高踩低的毛病。唐頌風頭正勁,艷羨追捧者有之,惡意中傷者也不少。甘棠那時有點擔心,想著站得越高摔得越慘,一旦他畫不出新的作品,江郎才盡,泯然眾人的字眼就會安到他身上。

    她和詩詠說了自己的想法,她倒是一臉輕鬆,說不必擔心,她哥忙著賺錢,沒工夫搭理他們。後來甘棠才知道,唐頌借著這把東風,賣了很多以前的存畫,銷路不愁之外價格也上漲了不少。

    「我哥精明著呢,自己的運氣,不用白不用。」詩詠笑著說,「就是不知道他賺這麼多錢,是在給誰攢彩禮呢?」

    甘棠覺得她語氣滑稽,也不再問。那時候陶斯淼已經離開兩年,她也希望唐頌能重新開始一段感情,儘管對象不是自己。

    但正像詩詠理解的,唐頌其實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他不清高,憑興趣和本事賺錢比守著畫沽名釣譽要實在得多。但他不貪心,賺得差不多了,就沉下心來重新創作。

    甘棠也見過那幅在雙年展上讓他一夜成名的畫,是一幅雪景。

    從那之後,再沒見過他畫雪。

    王磊走到一幅畫前,那是一幅日出。

    甘棠已經包裝完畢,走到他旁邊,跟他一起抬頭打量起來。上次來時,它剛剛完成,還在畫板上晾著。這回再看,它已經被掛在了東邊的牆上。

    依舊是青灰的大海和天空,依舊是薄霧中的太陽,但給甘棠的兩次感覺全然不同。

    這次仿佛更完整,也更飽滿。

    她聽見王磊出聲,說這幅畫能給人一種……複雜的平靜感。

    「這是什麼形容?」甘棠一頭霧水地看他。

    「就好像……是段往事,很遙遠,很抽象,但只要一想起來,就會覺得很踏實。」他慢慢悠悠地答道,「而且這種踏實,似乎無可取代。」

    「往事?……」甘棠想起他說這是根據一張老照片畫下來的,「踏實……能給人帶來撫慰作用?」

    「當然。」他點頭,「類似於……親情的……相當淡薄卻極其重要的安全感。」

    他是海邊長大的,看到這幅畫的第一眼就覺得親切。父母都是漁民,他對大海有一種特別的感情。在城市打拼慣了,有時也會想念家裡的那股海腥味。那算不算鄉愁,他沒空去想,父母不肯搬到城裡,他也不捨得回去,每年就見兩三次面,來來回回也就那麼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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