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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頁

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我沒有……說謊……」

    「般般屬於阿鯉,阿鯉屬於般般。」他用臉反覆摩挲著她的臉,幾乎是乞求道,「我們約定過的。」

    荔知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她也閉上了眼睛,不願再去看他。

    她將自己當做一具屍體——她原本就是一具屍體,一具早已失去了名字,遊蕩在活人里的孤魂野鬼。她沉默著,任由謝蘭胥從她身上掠奪。

    拿去吧,拿去吧,將她僅剩的所有,都拿去吧。

    她雖然活著,卻寧願自己死了。

    「你愛我麼」謝蘭胥孩子似地反覆問著,「般般……你愛我麼告訴我……」

    「告訴我,你愛我……」

    謝蘭胥的聲音,已經夾上泣音。

    多麼新奇的事情。

    荔知卻生不起一絲力氣睜開雙眼。

    她拼命祈求著墮入沒有傷害的黑暗。祈求窗外的月光就像帶走飄蕩在空中的塵埃那樣,也將她帶走吧。

    她像是乘在一艘船上,搖搖晃晃,飄飄蕩蕩,最終被拋入了無邊無際的幽空。

    終於,如願墜入黑暗。

    第97章

    狂風暴雨之後的第二日, 是休沐,也是艷陽天。

    明媚的陽光爬進窗戶,逗弄著躺在床上的荔知,晨光在她身上跳躍, 她看著空中漂浮的塵埃, 覺得它們甚至比自己更有生氣。

    她深吸一口氣,強撐著沉重的身體坐了起來。

    院子裡動土的聲響持續不停, 讓她想忽略都無法忽略。

    荔知走到門前, 打開房門。

    院子裡多出一棵枝繁葉茂的桂花, 粗看也有數十年樹齡。謝蘭胥正站在樹下,用腳跺著樹下鬆動的土地。秋風乍起, 大樹簌簌作響,碎金般的桂花隨風飄散, 金色細雨迎面撲來, 她下意識伸手去接。

    風停後, 她張開手掌,一枚小小的桂花躺在手心。

    「你醒了」

    謝蘭胥的聲音從樹下傳來, 她視若未聞,直到他走到她的面前,讓她再也不能忽略。

    「你喜歡桂花,我就將京兆尹府門前的那棵桂花樹搬了過來。等以後時機成熟……我再將瑤華宮的百年桂樹送給你。」

    同樣的細碎桂花, 灑落在謝蘭胥的頭上, 肩上。荔知看著他身上所穿所戴,無一不是她親手挑選, 那時的情誼在現在看來, 已是滄海桑田。

    「我把母親的脛骨磨成齏粉, 埋在了桂花樹下。」謝蘭胥用閒談一般的輕鬆口吻說道, 「有了骨粉的滋潤,來年桂花一定開得更好。你如果願意,也可以將神丹的遺骸埋在樹下,讓它日夜陪伴著你。」

    「你若想埋在別處,我也可以陪你。」謝蘭胥伸手撫摸她的面頰。

    荔知神色漠然,無動於衷。

    劇烈的情感激盪過後,剩下的只有疲憊和麻木。

    「你還在生我的氣麼」謝蘭胥問。

    他端詳著她的神情,然而那張臉上顯露出來的只有死灰一般的平靜。

    她的心靈好像去了很遠的地方,他觸摸不到,也無法和她對話。只剩下這具軀殼,殘留在人世間,陪伴在他身邊。

    「拓印的藏寶圖被燒毀,母親的脛骨也被我磨成了粉……」他緩緩道,「現在只有我知道寶藏在什麼地方。」

    「……」

    「你要像愛寶藏那樣愛我。」謝蘭胥凝視著那雙空虛的眼睛,柔聲道,「因為如今,我便是寶藏本身。」

    荔知任由謝蘭胥將她擁入懷中。

    越過他的肩頭,她從金桂和綠葉的縫隙里窺探太陽的光芒。

    她如何能夠停下

    她不能停下。

    因為就連這條命,也不是她的。她只是在代替另一個人在活。

    當天下午,在天師測算的吉時,四具棺槨在東郊的荔氏祖塋重新下葬。此事沒有幾人知曉,因為嚴格說來,他們仍是戴罪的罪人。

    荔慈恩和荔象升長跪在生母墳前不起。

    朱氏的父母受到私下邀請,遠遠地在一輛馬車裡觀禮。

    荔知去到馬車前的時候,二老早已淚流滿面。

    她從懷中掏出朱氏的牙牌,雙手遞交給發須皆白的朱老爺。後者用顫抖的手接過了。

    朱老爺反覆摩挲著牙牌,老淚縱橫,朱老婦人在一旁泣不成聲。

    「姑娘不僅助愛女的遺體返回家鄉,還讓小老的兩個外孫讀書習字,出人頭地。姑娘的大恩大德,朱家沒齒難忘。」朱老爺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小老雖無一官半職,但經商一生,還算有些積累。姑娘若是有用得著小老一家的地方,儘管開口。」

    荔知扶著二人走下馬車。

    看著他們向自己再三道謝後,走向荔象升兩兄妹。

    荔知看著他們相擁在一起哭泣的畫面,原以為已經麻木的心竟然生出了一絲艷羨。

    他們尚有家人可言,只有她是真的孑然一身。

    在兩個弟弟妹妹面前,她裝作一如往常,而到了晚上,謝蘭胥再次造訪,荔知沒有趕他走,當然也不會歡迎他。

    她將他視作空氣,視作窗外偶然飄進來的桂花。

    等一覺睡醒,自然就會消失。

    她的貝殼從那天晚上起就不見了,她知道是誰拿走了。但已經無所謂了。

    她入宮的時候,金鑾殿的早朝已經開過了。

    官署里的女官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見到她來又像受驚的魚兒一般散開。督查流言是宮正司的工作,沒有任何流言能夠逃脫荔知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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