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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荔知不由避開了他的目光。
「你在找的,是這個嗎」
謝蘭胥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小塊方方正正的疊起來的油紙。
他抖開油紙。
油紙上赫然是一張藏寶圖,曲折的線條里夾雜著複雜的地標,荔知瞪大了眼睛,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這是從魏婉儀的小腿脛骨上拓印下來的藏寶圖。」謝蘭胥說,「你想要的,就是這個。」
「對麼」他問。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南逃時候,前朝皇帝知道窮途末路,死到臨頭。他必須要將藏寶圖流傳下去,以待崔朝後人東山再起。」
「他選中了和謝松照青梅竹馬的三公主,因為他知道,謝松照必定會出面求情,留三公主一命。」
「以謝慎從多疑的性格,即便留下三公主的性命,一定也會嚴加搜查。將密信藏在血肉里的例子並不少見。為了更加穩妥,前朝皇帝想到了更隱秘的辦法。」
「那就是將圖畫,直接留在人體骨骼上。」
藏寶圖是如何刻上太子妃小腿脛骨的,太子妃當時是清醒著還是被迷暈了,小腿脛骨是直接取出描刻還是剝開筋膜就這麼在骨面上刻畫,當初的種種,都已經隨著太子妃的逝去,而永遠埋葬到了地下。
事情如何發生,並不重要。
他只知道的,是母親在陰雨天慘痛的嚎叫。
太子妃死後,屍身逐漸腐爛,脛骨上的圖案自然顯露出來。
他取走折磨母親半生的小腿脛骨,將其他部分包裹在被單里,一起葬在了湖邊的一棵柳樹下。
那棵柳樹時常讓他想起母親。
有時弱不禁風,有時又堅韌不拔。
樹怎麼會像人呢,真怪。
他嘲笑自己的妄想。
他又怎麼會相信,有人真的會因為他本身,而留在他的身邊呢
謝蘭胥走到油燈前,毫不猶豫將油紙投入燈罩。
紅色的火苗倏然猛烈,舔舐著油紙的邊緣,衝出了燈罩口。
「不!」
荔知瞪大雙眼,心裂膽魄,想也不想衝到桌前,一把打翻了燈籠。
燃著火的地圖從燈籠里飛了出來,荔知剛要撲上去,就被謝蘭胥從身後按倒。
她拼命掙扎,而謝蘭胥使勁壓制著她。
他多麼希望她看看他,看看就在眼前的他,多希望她服一服軟,像從前那樣,像珍寶那樣哄騙著他。
只要是她,哄騙他也認了。
可她從始至終,眼裡都只有那張藏寶圖。
她越是為藏寶圖奮力掙扎,他就是越是心痛如絞,委屈不平。
男女體力的差距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無論她如何踢打,撕咬,謝蘭胥既不還手,也不鬆手。就這麼面無表情地,讓她親眼看著藏寶圖在眼前燒成灰燼。
荔知心中的希望,也隨著藏寶圖一併燒盡了。
掙扎打鬥間,本就腐朽的紅繩斷裂開來,八顆黯淡的貝殼,如斷了線的珍珠分散墜落。
火已經熄滅了。
無論是藏寶圖和燈籠里燃燒的火焰,還是她心中的火焰。
她的眼睛,始終望著淪為灰燼的藏寶圖和地上零落的貝殼。
謝蘭胥鬆開手後,她從地上爬了起來,跪在地上,一顆一顆撿起貝殼,將它們放在顫抖的手心。
淚水接連掉落在貝殼上。
眼前浮現的是雙生姊妹溫柔的笑臉。
她還在的時候,為她擋盡了風雨。
她離開了,她才驟然驚覺,世間竟這麼冷。
太冷,太冷了。
「你對我……有過片刻真心嗎」
謝蘭胥自己都沒有察覺,他的眼底露著一抹哀傷。
荔知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
她抬起頭來,用朦朧的淚眼,對居高臨下的謝蘭胥笑著說:
「從未。」
謝蘭胥轉瞬暴怒。
回過神時,荔知已經被謝蘭胥掐住了脖子。
如同閃電撕毀烏雲一般,謝蘭胥的憤怒也像是要將荔知大卸八塊。一向風淡雲輕,矜貴優雅的面孔,因交雜的愛恨而強烈扭曲,謝蘭胥怒視著她,未嚴絲合縫的嘴唇發白而顫抖,從深處傳來痛苦的喘息,像是一個人正在忍受野獸的啃噬。
「你再說一遍」他咬牙切齒道。
他恨她。
荔知看得分明。
就像她也恨他一般。
「我從未……」
謝蘭胥收緊了手,將她剩餘的話生生掐斷在了喉嚨里。
那些死去的人,荔香,荔惠直,還有神丹,他們對他來說不過是腳下的碎石,路邊的野草,踩了也便踩了,拔了也便拔了。而她,對她來說,他們卻是她的朋友,血親,她生命的倚靠之一。
他間接奪去了她生命里重要的人的生命,卻對此不屑一顧。
即便他有苦衷,有不得已而為之的理由,即便他只是想要活下去——
荔知也無法原諒他對生命的這種輕蔑。
荔知喘不上氣來,呼吸困難。
她以為謝蘭胥就要這麼殺了她,像他輕描淡寫地描述旁人的生死一樣。
謝蘭胥卻忽然放開了她。
她無力的身體癱倒在地上,而謝蘭胥順勢跨了上來。
「你在說謊。」他靠近荔知的面龐,在她耳邊說,「我知道的,你又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