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言•宮斗 >逐鸞 > 第195頁

第195頁

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荔知不由避開了他的目光。

    「你在找的,是這個嗎」

    謝蘭胥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小塊方方正正的疊起來的油紙。

    他抖開油紙。

    油紙上赫然是一張藏寶圖,曲折的線條里夾雜著複雜的地標,荔知瞪大了眼睛,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這是從魏婉儀的小腿脛骨上拓印下來的藏寶圖。」謝蘭胥說,「你想要的,就是這個。」

    「對麼」他問。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南逃時候,前朝皇帝知道窮途末路,死到臨頭。他必須要將藏寶圖流傳下去,以待崔朝後人東山再起。」

    「他選中了和謝松照青梅竹馬的三公主,因為他知道,謝松照必定會出面求情,留三公主一命。」

    「以謝慎從多疑的性格,即便留下三公主的性命,一定也會嚴加搜查。將密信藏在血肉里的例子並不少見。為了更加穩妥,前朝皇帝想到了更隱秘的辦法。」

    「那就是將圖畫,直接留在人體骨骼上。」

    藏寶圖是如何刻上太子妃小腿脛骨的,太子妃當時是清醒著還是被迷暈了,小腿脛骨是直接取出描刻還是剝開筋膜就這麼在骨面上刻畫,當初的種種,都已經隨著太子妃的逝去,而永遠埋葬到了地下。

    事情如何發生,並不重要。

    他只知道的,是母親在陰雨天慘痛的嚎叫。

    太子妃死後,屍身逐漸腐爛,脛骨上的圖案自然顯露出來。

    他取走折磨母親半生的小腿脛骨,將其他部分包裹在被單里,一起葬在了湖邊的一棵柳樹下。

    那棵柳樹時常讓他想起母親。

    有時弱不禁風,有時又堅韌不拔。

    樹怎麼會像人呢,真怪。

    他嘲笑自己的妄想。

    他又怎麼會相信,有人真的會因為他本身,而留在他的身邊呢

    謝蘭胥走到油燈前,毫不猶豫將油紙投入燈罩。

    紅色的火苗倏然猛烈,舔舐著油紙的邊緣,衝出了燈罩口。

    「不!」

    荔知瞪大雙眼,心裂膽魄,想也不想衝到桌前,一把打翻了燈籠。

    燃著火的地圖從燈籠里飛了出來,荔知剛要撲上去,就被謝蘭胥從身後按倒。

    她拼命掙扎,而謝蘭胥使勁壓制著她。

    他多麼希望她看看他,看看就在眼前的他,多希望她服一服軟,像從前那樣,像珍寶那樣哄騙著他。

    只要是她,哄騙他也認了。

    可她從始至終,眼裡都只有那張藏寶圖。

    她越是為藏寶圖奮力掙扎,他就是越是心痛如絞,委屈不平。

    男女體力的差距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無論她如何踢打,撕咬,謝蘭胥既不還手,也不鬆手。就這麼面無表情地,讓她親眼看著藏寶圖在眼前燒成灰燼。

    荔知心中的希望,也隨著藏寶圖一併燒盡了。

    掙扎打鬥間,本就腐朽的紅繩斷裂開來,八顆黯淡的貝殼,如斷了線的珍珠分散墜落。

    火已經熄滅了。

    無論是藏寶圖和燈籠里燃燒的火焰,還是她心中的火焰。

    她的眼睛,始終望著淪為灰燼的藏寶圖和地上零落的貝殼。

    謝蘭胥鬆開手後,她從地上爬了起來,跪在地上,一顆一顆撿起貝殼,將它們放在顫抖的手心。

    淚水接連掉落在貝殼上。

    眼前浮現的是雙生姊妹溫柔的笑臉。

    她還在的時候,為她擋盡了風雨。

    她離開了,她才驟然驚覺,世間竟這麼冷。

    太冷,太冷了。

    「你對我……有過片刻真心嗎」

    謝蘭胥自己都沒有察覺,他的眼底露著一抹哀傷。

    荔知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

    她抬起頭來,用朦朧的淚眼,對居高臨下的謝蘭胥笑著說:

    「從未。」

    謝蘭胥轉瞬暴怒。

    回過神時,荔知已經被謝蘭胥掐住了脖子。

    如同閃電撕毀烏雲一般,謝蘭胥的憤怒也像是要將荔知大卸八塊。一向風淡雲輕,矜貴優雅的面孔,因交雜的愛恨而強烈扭曲,謝蘭胥怒視著她,未嚴絲合縫的嘴唇發白而顫抖,從深處傳來痛苦的喘息,像是一個人正在忍受野獸的啃噬。

    「你再說一遍」他咬牙切齒道。

    他恨她。

    荔知看得分明。

    就像她也恨他一般。

    「我從未……」

    謝蘭胥收緊了手,將她剩餘的話生生掐斷在了喉嚨里。

    那些死去的人,荔香,荔惠直,還有神丹,他們對他來說不過是腳下的碎石,路邊的野草,踩了也便踩了,拔了也便拔了。而她,對她來說,他們卻是她的朋友,血親,她生命的倚靠之一。

    他間接奪去了她生命里重要的人的生命,卻對此不屑一顧。

    即便他有苦衷,有不得已而為之的理由,即便他只是想要活下去——

    荔知也無法原諒他對生命的這種輕蔑。

    荔知喘不上氣來,呼吸困難。

    她以為謝蘭胥就要這麼殺了她,像他輕描淡寫地描述旁人的生死一樣。

    謝蘭胥卻忽然放開了她。

    她無力的身體癱倒在地上,而謝蘭胥順勢跨了上來。

    「你在說謊。」他靠近荔知的面龐,在她耳邊說,「我知道的,你又在說謊。」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