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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荔知趁機擺脫了他的桎梏。
她不願和他有絲毫肢體接觸,一個沒有心的人, 任何觸碰都讓她覺得心中發寒, 發顫。
「我是去了不錯。」她站了起來, 「身為前朝公主,當朝太子妃, 卻只能葬在孤零零一棵柳樹下,無名無碑。鹿昭儀突然令我去東宮尋貓, 我來不及和你商量, 本想將她帶出東宮後, 再與你商議重新安葬的事宜——」
謝蘭胥冷笑起來:「如此說來,我倒該謝謝你」
事已至此, 再多的婉轉也只是浪費時間。
荔知已不願浪費時間在謝蘭胥身上。
「你的母親,究竟是怎麼死的」她開門見山道。
「自盡死的。」謝蘭胥說。
「她的屍骨發黑,分明是中毒身亡——」
「服毒自盡。」
「她的小腿脛骨也沒有了。」
「誰知道呢螞蟻搬走的吧。」
荔知已經不在乎說出口的謊言能不能騙倒謝蘭胥,謝蘭胥同樣如此。
他幾乎是故意說著蹩腳的藉口, 以此激怒荔知作為回報。
憤怒脹滿了荔知的胸腔, 她說不出話來,好像下一刻就要從內往外爆裂。她的呼吸急促起來, 怒目圓瞪著謝蘭胥。
「你既然這麼想知道, 」謝蘭胥看著她的眼睛, 「告訴你也無妨。」
即使心中有過千萬次設想, 荔知依然沒有想到,謝蘭胥會漫不經心,用一種毫無所謂的口吻說:
「我的母親,是我殺的。」
謝蘭胥臉上的漠然,讓荔知只覺萬分膽寒。
眼前的人,變得如此陌生。
她真的了解過謝蘭胥嗎
她真的有靠近過這個人的內心嗎
「……為什麼」
青煙一般的月華從木格窗外傾瀉而入,橫亘在只有一步之遙的荔知和謝蘭胥中間,像一條割裂兩人的銀河,看似觸手可及,實則遙不可及。
「因為她也要殺我。」他說。
謝蘭胥心中沒有絲毫愧疚。
在他看來,一切那麼理所當然。
「她為什麼要殺你」
她的話像一柄沉重而鋒利的斧頭,迎頭劈向謝蘭胥。
謝蘭胥有片刻沉默。
那柄斧子,似乎沒有傷害到他,而只是將他短暫地劈暈了片刻。在這片刻之間,他想起了某種往事,因而臉上露出惘然的神色。
「她怕我受苦。」謝蘭胥說。
那一晚,似乎也是和今夜如出一轍的月夜。
太子妃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崔朝公主出現的時候越來越多。母親本身的腿疾也愈發嚴重了,受過傷的那隻腳幾乎不能下地,下雨的時候,常常疼得滿地打滾,以頭搶地。每到這種時候,崔朝公主就會更加狂暴。
謝蘭胥學會了用最快的速度辨別兩人,然後選擇逃跑或是留下。
那一晚出現的是母親,是身為太子妃的母親。
太子妃記得自己嫁了人,生了一個孩子,而崔朝公主不記得。
崔朝公主將他打的滿身淤青的時候,太子妃每次出現,都會紅著眼睛為他上藥。
太子妃以為是消魔儀式里受的傷,或者是宮人們的私下欺辱。
他從未對她提起過崔朝公主。
提起,也不過是徒增她的悲傷。
她的悲傷已經夠多了,再多一絲一毫,她也承受不住了。
「母親病重時,我才十一歲。她神志清醒的時候,會掙扎著下床給我洗衣做飯,教我讀書寫字。父親請過幾次御醫為母親看病,但都被母親拒絕了。」
謝蘭胥沉默半晌,說:
「她應當早就不想活了。」
太子妃自知命不久矣,而他那時才十一歲不到。
在太子妃看來,能夠照顧他,並且願意照顧他的人,只有自己一人。而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她大約是不願我一個人留下,孤苦伶仃地受苦。所以想要將我也一併帶走。」
那一晚,太子妃給了他一杯安神茶,要他盡數喝下。
他知道安神茶里有什麼,但他順從地照做了。
在太子妃喝下自己的那一杯安神茶後,他離開了太子妃的房間,把嘴裡的茶水吐在了屋外的樹下。
那是一棵不知名的大樹,無論雷雨摧殘都屹然不倒。
太陽出來之前,他去太子妃房間的時候,太子妃的身體還殘留著餘溫。
他爬上太子妃的床,自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擁抱自己的母親。
「真暖和啊。」
他在心裡想。
等太子妃的體溫完全冰冷後,他依然將她安置在床上,每日將飲食用度所需端至她房中,再在第二天再將食盤端走。
像她還活著那樣。
那棵好像世界終結時依然不會凋零的大樹,自那以後也漸漸枯死了。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太子妃去世的消息。
每日上岸的兩個僕從只管送水送菜,他不說,他們也不問。
「我只是解脫了她。」謝蘭胥神色坦然,「我沒有錯。」
世間森羅萬象,究竟是誰在評判對錯
誰有資格評判對錯
在謝蘭胥看來,他只是做出了選擇,做出了對所有人都好的選擇。
至於枕在母親冷卻的臂彎里,心中那股悵然若失的感覺是什麼,他已經不再在意。
「我回答了你的疑問,現在輪到你了。」他說,「你挖開魏婉儀的墳墓,在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