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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他和太子相識多年,不單只是主從的關係。
他們還是伴讀與皇子的關係,摯友的關係,知己的關係。
早在當今皇帝一意孤行改朝換代的時候,太子就因勸阻父親無果,立下毒誓,此後餘生為天下,為黎民,為萬物,唯獨不為自己而活。」
荔知不由看向謝蘭胥。
很多時候,她覺得奇怪,像謝蘭胥這般睚眥必報之人,竟然對一個將自己視為邪祟,命人在他身上刺滿退魔咒的人沒有恨意。
每次提起廢太子,謝蘭胥的神情都是平靜的。
他的口吻,像是在敘述一個事不關己的人的故事。
此刻面對對廢太子尊崇至極的錢儀望,謝蘭胥依然沒有表現出抗拒,他平靜而認真地傾聽著錢儀望的話,仿佛對他所說,都無比認同。
廢太子或許不是一個好父親,但毫無疑問,他就像百姓夢想中的那種仁皇。
如果今日坐在皇位上的是他,那麼一切恐怕都不一樣了。
「太子已決意向死而生,便遣散幕僚,令眾人各自離去。唯有我……太子說,我與他牽連過深,怕在他死後,皇帝清算到我頭上,便想了一個法子,製造了我們割袍斷義的假象,將我送至敬王身邊。」
「那時敬王還沒有賢王之名,不過是稍有名頭的二字王之一。太子卻早有遠見,對我說,在他死後,皇帝一定會扶持兩個皇子上位,一個為了制衡,一個為了繼位。其中起制衡作用的,很大可能是機靈又善隱忍的三弟。」
「一切都如太子所說。」錢儀望說。
「太子死後,皇帝重用敬王,又大力扶持鳳王。當初支持太子的一干人都遭到清算,唯有我,因為棲身在敬王枝下逃過一劫。」
「我雖苟且偷生,但我心中認定的追隨之人,從始至終只有太子一人。」
「你是太子僅剩的血脈,我不能坐視不管。」錢儀望說,「在你發配鳴月塔的路上,我買通了山賊,想要將你秘密運送到安全的地方。然而敬王一派插手,派軍隊剿滅了山寨,好在你自己逃脫了追殺。」
謝蘭胥和荔知對視了一眼,都想到了枯萎的荷花池下的那一個吻。
那是他們的開始。
至少對謝蘭胥來說,那是一切的開始。
「後來,鳴月塔之戰發生了。」錢儀望的神情變得激動,「從那一刻起,我的生命才重新有了意義。太子死了,可他的兒子——也是一個驚世之才!太子未完成的事業,還有希望被他的後人完成!」
「我潛伏在敬王身邊,早已成為他的左膀右臂。敬王對我深信不疑。我知道你回京之後,前朝血統必然會遭人詬病,崔朝寶藏也是一個避不開的弱點,既如此,我便挑動敬王藉此生事,再借敬王之事,為此事蓋棺定論。」
「敬王數月前,忽然獲取了謀逆案的人證,我便懷疑是皇帝在背後釣魚。皇帝對太子的色正芒寒心知肚明,儘管如此,他依然因為太子聲望大過於他而生出懷疑和忌憚,更勿論並不了解的你了。」
「他對你設下此計,只是無數試探中的其中一個,看你是否對太子之死心懷怨懟和不服。」
「這些陷阱,你都完美地避過了。」錢儀望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不僅如此,你還找出了我的存在。如果太子泉下有知,也該感到驕傲。」
「原來如此。」謝蘭胥說,「我的所有疑惑,都已找到答案了。」
棋局已進入尾聲,棋盤上的白子已經所剩無幾。
錢儀望望著棋盤上的黑白兩子,神色複雜地嘆息道。
「……殿下,你的棋技完全超出了下官的預料。」
「錢大人過譽了。」謝蘭胥心安理得地謙虛道。
「殿下,下官想請求你一件事。」
「你說。」
「下官如今已無愧於太子,望殿下答應下官,無論皇帝要如何處置於我,殿下袖手旁觀即可,切不可將自己牽連進來。」
謝蘭胥又落下一枚白子,仿佛沒有聽到錢儀望的請求。
「殿下」
「我已經回答過你了。」謝蘭胥說。
錢儀望一愣:「殿下何時回答過下官了」
「這局棋。」謝蘭胥說。
清亮的月光照在石棋盤上,發出冰冷瑩潤的光芒。
謝蘭胥微微一笑,說:
「絕處逢生,便是我的回答。」
第85章
休沐結束後, 荔知回宮點卯。
距七夕宮宴已經過了一周,鹿窈終於解了禁令,露面見人。
荔知在春梅的接引下,見到大病初癒的鹿窈。
九月初的太陽依然毒辣, 後院裡花團錦簇, 還未見秋殺。鹿窈躺在廊下一張搖椅上,身上披著薄薄的毯子, 面色依然蒼白, 眼下有著明顯的青色。
荔知還沒走近, 她就從搖椅上撐了起來。
荔知連忙加快腳步走到她面前,不讓她下地迎接。
「奴婢給鹿昭儀請安。」荔知福身道。
鹿昭儀給了春梅一個眼色, 春梅帶著其他服侍的人退去。
花園裡只剩荔知和鹿窈兩人。
鹿窈笑著扶起荔知,請她在提前準備好的繡墩上坐下。
「荔姊姊, 皇上命我關門閉客好生休養五日, 這五日裡, 我是又盼著快些解禁,又怕解禁那日真的到來。」
鹿窈的小手討好地握上荔知放在膝上的手, 鹿窈的手,涼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