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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不過一盞茶時間, 帶著殺威棒的衙役便將銀環圍了個水泄不通。
臉色鐵青的京兆尹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嘴唇油光水滑, 一看就知道剛從飯桌離開。
「你是何人,可知你在做什麼!」
銀環跪地叩拜,姿勢恭恭敬敬,但她抬起頭來直視京兆尹的眼神, 充滿倔強, 毫不退縮。
「民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要告御狀。」她一字一頓說。
在她擊鼓期間圍聚起來的百姓聞言, 響起一片抽氣聲音。
「簡直是胡鬧!你以為御狀誰都告得你有什麼冤情, 就去戶籍所在衙門稟報。告御狀, 可是要受五十殺威棒的——你就不怕丟了性命嗎」京兆尹說。
他竭力勸阻自然是有原因的。
燕律承繼於崔律, 兩朝律法都嚴格規定了上訴要層層遞進,越級上訴不僅要嚴懲告狀的人,他們中間這些理應解決民怨的官員,同樣會遭到牽連。
在自己的地盤上,有人要告御狀,那不就是說自己施政不力
這就是京兆尹一聽有人有告御狀,連午食都沒吃完就急急忙忙趕來的原因。
銀環毫不所動,無論京兆尹是威逼還是利誘,依然要告御狀。
京兆尹怒道:「那就按規矩,先上五十殺威棒!」
從茶攤上借一根長板凳,刑場就立好了。
銀環咬著一塊布手帕,兩板子下去就汗水長流,眼睛充血。
京兆尹在一旁不耐煩地看著,等著銀環求饒,可他等了又等,板子都進行到第三十下了,銀環還是一聲不吭。
他先前派出去的一名衙役匆匆回來了,在他耳邊說:
「打聽出來了,這是白家商戶女的陪嫁丫鬟。這商戶女因為夥同情夫殺害禮部尚書的嫡子,現在關在大理寺獄,不日就要處刑。」
一聽禮部尚書三個字,京兆尹瞪大眼睛看著回來報信的衙役。
一個三品一個二品,別看品階差得不多,地位卻差多了。京都這種扔出一磚頭能砸到幾百個貴族子弟的地方,京兆尹就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說著好聽,三品京官,實際上見誰都點頭哈腰——
他要是不把這個告御狀的丫鬟給處理好,他的烏紗帽也就不穩了!
京兆尹一個眼神,兩個行刑的衙役心領神會,剩下的二十板子用上全力。
不能解決問題,那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嘛。只要告御狀的人死了,那就沒人告御狀了。京兆尹在心中默默祈禱。然而,事與願違,五十殺威棒下去,孝服變血衣,銀環竟然還有一口氣在。
「我勸你還是放棄吧,要告御狀,接下來還要走千針毯,你確定你能走得下去麼」京兆尹一邊心驚膽戰,一邊苦口婆心勸道,「你要是沒命了,還告什麼冤情」
汗水打散了銀環的髮髻,血和汗讓她出門前特意整理乾淨的儀容變得狼狽不堪。白秀秀的耳墜緊緊握在她的手中,是一種頑強的信念支撐著她。銀環的臉色慘白而虛弱,她倔強的眼神卻一如初始:
「民女……要告御狀……」
京兆尹氣急敗壞道:「上千針毯!」
千針毯,如字面意思,就是由針組成的毯子,一千枚銀針,只多不少。要受五十殺威棒,走一千根針,告御狀的人才有資格上達天聽。
閃著銀光的針毯鋪在通往皇城的大道上,擦肩接踵的百姓圍堵在這條官道上,卻無一人發出聲音。
銀環掙扎著站了起來,她的面前就是千針毯,她的目光卻直直望著金碧輝煌的皇城。
多麼燦爛……多麼威嚴……
卻又多麼觸不可及。
她和小姐想要的……只是最平凡快樂的生活罷了。就連這樣的願望,也要被人奪走……
人群中發出小小的驚呼,因為銀環一腳踏上了千針毯。
一步,一步,走向皇城的方向。
皇城遙不可及,她所擁有的,只有手心中小姐的耳墜。
她顫抖著,搖晃著,跌倒又爬起,銀針刺遍她的手掌和膝蓋,淚和汗已分不清楚,她一步一步,走向終點。
數十步開外,一輛馬車裡的兩個人靜靜目睹著這一切。
「這就是真正的主僕情誼麼」謝蘭胥說。
他口吻中那種看見稀奇一樣的輕視,讓荔知感到不快。
「……阿鯉說錯了。」她忍不住冷冷道。
謝蘭胥的目光流向身旁目不轉睛看著銀環的荔知。
她的臉上露著一種特殊的神情,隱忍而堅強,仿佛在這一瞬間,她和針毯上的銀環是同一個人。
「這是姐妹情誼。」她說。
謝蘭胥若有所思,重新看向針毯上的銀環。
「要是有一天我陷入絕境……」
荔知等著他說完後面的假設,謝蘭胥卻笑了笑。
「沒什麼。」
……
針毯走完,銀環跪了下來,但她上身依然挺得筆直。
就連京兆尹,都在這個草芥一般頑強的女子面前感到害怕了。
「現在……民女可以……告御狀了……嗎」
「你、你要告誰……」
「民女要告……禮部尚書朱海清……殺害嫡子,嫁禍兒媳……喪心病狂,天理不容……」
殺威棒和千針毯過完,再也沒有人能阻擋銀環的御狀之路。
即使是匆匆趕來的朱海清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