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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余敬容嘆了口氣,說:「最要緊的,是胸襟寬廣,高風峻節。」
「哦敬容你可是鮮少誇人,我倒好奇殿下做了什麼,讓你給出如此評價——」
「若不是我幾次三番諫言,殿下也不至於去往蓬溪馬甸養馬。可他對我,竟是絲毫沒有怨懟之心。」
「這一點,不得不讓人想起他的父親……傳聞果然說的沒錯,殿下有其父之風。」好友也嘆息道,「若太子沒有出事,順利登基,不知會是怎樣的一個盛世……」
「慎言——」余敬容嚴色道,「此事聖上已經蓋棺定論,你我不要多談了。」
兩人復又談回如何鎮壓翼州反叛。
另一邊,謝蘭胥所乘坐的馬車,已經抵達溪蓬草甸。
馬車在小院前停了許久,久到馬車夫忍不住出聲提醒:「殿下,到了。」
片刻後,車門才被推開,謝蘭胥緩緩下車。
車夫還要返回城中,向他告退後,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謝蘭胥看著近在眼前的小院,雙腳卻一動不動。
余敬容的問題始終在他心中迴蕩,馬車上的一路,他一直在搜尋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迫切地想要返回溪蓬草甸的原因。
他的理智仍懵懵懂懂,腦海中的本能卻勾畫出一幅少女畫像。她披著火紅的狐裘,站在滿樹欲燃的杜鵑花下,背對潔白的雪原雪山,似喜似哀地望著他。
答案清晰後,他轉身離開。
即使心之所向,就在咫尺之遙。
第52章
「阿鯉, 你看。」
東宮四處低垂的紫紗在夜風中搖盪,太子妃取下廊道上的一盞燈籠,拿走燈罩,微笑著問道:
「阿鯉可知這是什麼」
此時的他, 尚沒有母親腰高。
雖是正妻嫡子, 母子二人卻生活在一座只有兩個老僕的寂靜宮殿。父親已鮮少露面。
「火。」他說。
「對,是火。」
太子妃將食指置於火上。
火苗在風中躥騰, 舔舐著她蒼白的指尖。
謝蘭胥凝目觀看, 發現母親神色痛苦, 額頭和鼻尖漸漸滲出熱汗。
儘管如此,她依然沒有將手指收回。
直到火苗舔舐下的那一塊皮膚明顯腫脹起來, 她才將手指從火焰上移開。
在空氣之中,炙烤過的指腹很快變色, 一個肉眼可見的水皰鼓了起來。
太子妃臉色蒼白, 額頭和鼻尖上全是汗水, 但她還是沖謝蘭胥安慰地笑了笑,取過一枚在火上燒過的銀針, 挑開了水泡,將鮮紅濕潤的手指遞給謝蘭胥看。
「母親受傷了。」謝蘭胥訝異道,「為何我沒有受傷」
「因為你在火里待的時間還不長。」太子妃忍痛笑了,「若再遲一些, 你的手可能就廢掉了。」
「可庶弟說……」
太子妃臉上的哀傷讓他止住了口。
這哀傷無關他人, 因他而起,也因他而傷。似哀憫, 也似無望。
他總是不經意間傷害他人, 他甚至分不清是哪一句話, 哪一個字令人所傷。
「阿鯉, 世上有很多危險的東西,儘管不會讓你感到疼痛,但依然能讓你丟掉性命。你一定要記住這些東西,然後避開它們。」
「如果有人告訴你,置身火海就能溫暖全身,那你就讓他先你而去。」
太子妃笑了起來,但他覺得她在哭,之所以眼裡沒有淚,不過是因為內心的業火將其燒乾了。
「阿鯉,你是特殊的孩子,你若輕易將人言當真,遲早丟掉性命。」她說,「……想要你丟掉性命的人,太多了。」
「你要記住,人們往往言不由衷。行必由道,察其言,觀其行,無人能夠在行動中隱匿自己。」
謝蘭胥問:「母親說的話,我能相信麼」
「……不要用耳聽,要用心去聽。即便是我也一樣,阿鯉。」
回憶戛然而止,因為他不知不覺走到了幾次和荔知相會的山頭上。
他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山坡上那個熟悉的身影。
夜風吹過,草甸上的一切都愉快起來。
草葉搖曳著尖端,婀娜地擺動,匯聚成碧綠的波浪,一波又一波地打向山頭。
枝頭的杜鵑花如雪花紛紛揚揚,漫天飄灑。花香如絲如線,飄蕩在無邊的夜色之中。
荔知坐在山頭,足衣和布鞋都在身旁,一雙雪白的赤足浸入樹下蜿蜒而過的溪流,出神地望著遠處朦朧的夜色,連頭上不知何時落了杜鵑花瓣也渾然不知。
那一刻,他像是漲潮被淹沒的河畔,整個胸膛都鼓脹起來,而口舌卻又被淹沒,他的所有魂靈,都因這股莫名的悸動而柔和起來。
兜兜轉轉,陰差陽錯。
他還是回到了原點。
「阿鯉」
荔知先發現了他,急忙站了起來,卻忘記腳下就是溪水,裙擺浸入水中,水痕很快向上蔓延。
謝蘭胥穿著皂靴踏入溪流,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最後停在荔知面前。
荔知抬頭望著他,眼神驚訝不解,似乎並未料想今夜他會回到蓬溪馬場。
他也未曾想到。
荔知等著他先說什麼,但他放任自己隨心而出的第一句話竟是:
「你為何不想嫁我」
荔知先是詫異,然後啞然失笑。
「不是阿鯉先說,絕不可能娶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