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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坐下說罷。」

    兩人在一張屋內唯一一張小方桌前坐了下來。謝蘭胥拿出一把拆信刀,輕輕割開封口。

    荔知拿起油燈旁的小剪子,挑了挑燈芯。

    屋內霎時亮堂。

    不多時,謝蘭胥讀完了信。

    荔知屏息以待,卻見他唇齒間露出一絲微笑。

    「他是南楊秦氏的後人。」

    從荔知的神情上,他看出她對這個南楊秦氏沒有概念,進一步解釋道:

    「河平五年,南楊秦氏在黨派傾軋中遭誣告陷害,是太子暗中斡旋,才保下一族性命。秦訥正是南楊秦氏這一代的男丁之一。信中說,他為了報一族之恩,告別父母,自願參軍。聽聞我被流放到鳴月塔後,他一直在軍中活動,終于于一月前調派到了這裡。」

    「殿下覺得此人可信嗎」荔知問。

    「自我抵達鳴月塔,向我投誠者數不勝數。」謝蘭胥說,「若要一個個去分辨誰真誰假,總不免會有一失。」

    「殿下的意思是」

    「我只信你,般般。」謝蘭胥說。

    昏黃的燭光閃了閃,少年眼中的光也在閃動。

    他講得這樣真,若非荔知知道他是怎樣的人,都要忍不住相信他的話。

    他天生一張澧蘭沅芷的臉,好似永遠坦誠,永遠無暇,好像永遠也不會講騙人的話。

    「殿下會騙我麼」荔知問。

    「不會。」他毫不猶豫。

    卻句句騙人的話。

    荔知不會相信他,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眼前的人和自己一樣,為了達成目的,什麼都可以犧牲,什麼都可以出賣。

    「……我信殿下。」她儼然笑道。

    和自己一樣。

    胸腔里空蕩蕩的人。

    第二日,天邊剛蒙蒙亮,荔知踏上了前往馬廄的路。

    在半路上,她遇到了昨夜失約,沒有出現在山坡上的黑火。

    黑火獨自一人走在路上,周圍的馬場奴僕都故意離他遠遠的,荔知注意到他模樣有些奇怪。

    「黑火!」荔慈恩大聲喊了出來,無畏周圍異樣的目光,大幅度地向黑火揮舞著手臂。

    黑火拘謹地朝她們點了點頭,停下腳步等著兩人靠近。

    「你昨晚去哪兒了這是摔了嗎」嘉穗詫異地看著黑火腳下。

    黑火原本就破破爛爛的褲腿這下完全成了一縷一縷的碎布,在那些碎布片下,銅色的皮膚上有著好幾處擦傷。

    「遇到一個人,」黑火說,「武功很高,打不過。」

    「比黑火師傅武功還高」嘉穗大吃一驚,不敢相信世上還有比黑火武功更高的人。

    「打不過。」黑火搖了搖頭,「他用劍,我以為要死了。但是,沒殺我。不知道為什麼,走了。」

    黑火比比劃劃,用笨拙的言語努力解釋昨晚的情景。

    「沒來,對不起。」他說。

    「沒關係,你沒事就是萬幸。」荔知聽他說完,也不禁皺起眉頭,「你有看清他的長相嗎是馬場裡的人嗎」

    黑火搖了搖頭。

    「我看得很清楚,不是,沒有見過。」

    「這就奇怪了……不是馬場的人,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荔慈恩滿臉疑惑。

    荔知同樣也沒有答案,但她模模糊糊有種直覺,此事和謝蘭胥有關。

    「自我抵達鳴月塔,向我投誠者數不勝數。」

    蓬溪馬場遠離城鎮,這裡除了馬就是馬糞,如果不是馬場相關人員,只能是從外邊來找謝蘭胥的。

    謝蘭胥的人,為何又要對黑火動手

    荔知想不明白,但好在黑火併沒大礙,對方沒有殺意。

    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武功高手因為太過神秘,幾人談無可談,很快就轉移開了話題。

    當天晚上,荔知再去山坡,黑火又在那裡等著他們了。

    還是一模一樣的躲閃搖盪的木頭。

    荔知三姐弟越來越好了,嘉穗雖然不練了,但她負責在一旁為眾人鼓氣加油,再在誰挨了一木槌時,捂嘴啊呀一聲。

    夜色過半,荔知帶著一身青痛和疲憊回到小院,打算打水洗澡。

    她將水桶扔入井中,吃力地往上拉扯麻繩,忽然,一隻手搭在她的手上,握著她的手一併使力。

    荔知側過頭,謝蘭胥的側臉近在咫尺。她的呼吸,直接落在他的臉頰。

    她一個愣神,水桶已經來到井上。謝蘭胥鬆開她的手,輕輕一提,水桶就來到了地面。

    他的身上帶著夜露的寒涼氣息,就連身上穿的衣裳,也是白天的那一身。

    但他分明就是從屋裡走出,連那屋門都是敞開的。

    要麼就是他在她前腳回來,要麼就是從他屋裡,有其他手段通往外界。

    「為何這麼吃驚」謝蘭胥問。

    「……沒想到殿下竟然還沒睡。」

    「你也沒睡。」他說。

    「看來是緣分。」

    謝蘭胥看著她,微微笑了。

    「是緣分。」

    荔知在月下和他四目相望,也笑了起來。

    緣分也有許多種。

    而謝蘭胥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們的緣分屬於最險惡的一種。

    兩個獵人的狹路相逢。

    沒有溫情,沒有治癒,只有兩個慾壑難填的野心家,站在同一根狹窄的獨木上博弈。

    看最後是誰,混淆了真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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