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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荔知抬頭看向他。
魯從阮臉上的每一塊面部肌肉都緊繃著,嘴唇緊著, 顏色慘白,他好像將所有力氣都用在了牙齒上,緊咬的對象仿佛是她。
「一言為定。」荔知說。
魯從阮熱愛騎射,馬鞭就掛在書房的牆上, 他取下馬鞭, 回頭看著荔知,額頭的青筋鼓了起來。
「……請吧。」荔知低下頭去。
她看到黑色的皂靴走到身前不遠, 那雙靴子不動, 鞭子也不動, 魯從阮似乎正在進行一場和自我的鬥爭。
半晌後, 鬥爭有了結果。
「啪!」
不輕不重的一鞭子落在荔知背上。
她幾乎都要忘記這種痛苦。
流放路上鄭恭打下的那些鞭子,和那時相比,此時的痛苦不及三分之一。
「……你還要走嗎」魯從阮問。
儘管他強裝鎮定,聲音依然出現了顫抖,好像正在接受鞭打的其實是自己。
荔知再次拜了下去。
「願少爺成全。」
魯從阮鼓著青筋,顫抖的手揮下第二鞭,第三鞭——
荔知許久都沒有等到第四鞭。
她的後背陣陣火辣辣的疼,有汗珠正在不受控制地沁出面部,她咬著牙齒,始終一聲不吭。
馬鞭無力地垂了下來。
「你走吧。」魯從阮面色煞白,失魂落魄道,「……趁我改變主意之前,帶上你的家人立馬離開。」
荔知強忍背上的疼痛,神色如常地站了起來,向魯從阮屈膝行了一禮。
沒有回頭,徑直走出了大門。
馬鞭從手中墜落,在地上發出輕輕一聲,砸爛了魯從阮故作冷硬的表情。
他在鳴月塔本來眾星捧月,就連万俟家族的人也要給他幾分面子,但自從謝蘭胥來到鳴月塔,父親再沒有關注過他。
他第一次感受到心動的女子,也不曾將目光分給他絲毫。
他們眼中都只有謝蘭胥。
只有謝蘭胥。
魯從阮悲痛至極,大吼一聲,一鞭子抽碎桌上的紫砂水丞。
……
荔知的隨身之物少之又少,她打包了兩三件衣物,帶著嘉穗和荔象生兩兄妹坐上出城的牛車。
原本她不想帶他們三人,留在都護府當差顯然比草甸養馬要輕鬆舒適得多,但嘉穗和兩兄妹聽說她要離開都護府,想也不想就說要跟著她一起走。
「不是荔知姊姊說的,只要我們聚在一起,好日子就在後頭麼」荔慈恩帶著哭腔說,「我不想和荔知姊姊分開!」
荔慈恩的話打動荔知,最終,她還是帶走了所有人。
魯從阮這些時日給的賞賜,她全部留在了扶風院,一樣都沒有帶走。
搖晃的牛車上,嘉穗抓著她的手不放,淚汪汪地盯著她看。
荔象生兩兄妹也是擔心不已。
荔知輕拍著嘉穗的手背,強打著精神安慰擔心她身體的三人。
出城後不久,人煙漸漸絕跡。
荔象生兩兄妹沒見過蓬溪草甸,等進入草甸範圍後,一臉難掩的驚嘆,不斷張望著無邊無際的碧綠。
荔知感覺身體有些發熱。
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的東西,黏著布衣,緊緊貼在背上。
從鳴月鎮到蓬溪草甸,牛車一共走了一個時辰。
下車後,荔知付了車錢,嘉穗攙扶著她,荔象生兩兄妹跟在她身後,四人一起走向廣袤草甸之上的唯一一處建築。
走了大約幾十步,一個提著木桶從馬廄走出,穿著粗布衣裳的男人看見四人,遠遠地就停下腳步,揚聲詢問荔知幾人的身份。
嘉穗將荔知轉交給荔慈恩,快步走到男人面前,一邊解釋他們來此的原因,一邊回頭看向荔知三人。
當荔知走到男子面前時,嘉穗已經說明了四人的身份。
男人看了荔知等人一眼,放下木桶道:
「我是馬場的管事,姓李。你們跟我來吧。」
李管事帶著他們來到落腳的地方,一間簡陋的院子,以一面竹籬笆簡單隔開左右兩邊。
「男的住左邊,女的住右邊。現在空著的屋子還有——」
李管事話沒說完,一個荔知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身後。
「他們和我一起住。」
荔知回過身,對上謝蘭胥沉靜如水的眸子。
他穿著藍色的布衣,一條碎布條高高束起長發,除了身上的布料略新一些外,謝蘭胥的打扮和都護府其他下人沒什麼不同。
沒什麼不同,也依然截然不同。
他就像夜空里獨此一份的月亮,儘管群星璀璨,他依然和周圍不同。
李管事見謝蘭胥開口,順坡下驢,帶荔知等人去了相鄰的另一個院子。這裡比起剛剛奴隸住的小院,環境好了許多,有兩個身著布衣的女子在侍弄菜園,不遠處有一口水井。
等她們抬起頭時,荔知認出她們原是竹園裡的丫鬟桃子和西瓜。
桃子和西瓜見到荔知,面露驚訝。
「這三間屋子隨你們分配。」謝蘭胥說,「桃子,收拾一下。」
桃子立即放下手中水壺,拿著抹布進了謝蘭胥示意的三間屋子。
嘉穗打心底里還認為自己是荔知的丫鬟,她當然不肯讓別人的丫鬟來為荔知收拾房間,連忙跟著桃子一起進屋收拾去了。
荔慈恩看了看謝蘭胥,又看了看荔知,牽起還呆愣愣杵在一旁的哥哥,快步走向空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