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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過度的緊張,讓風的流動都像貼著她的背游過的毒蛇。

    漫長的沉默之中,荔知的鼻尖滲出汗珠。

    「……上次是妹妹,這次是弟弟。」謝蘭胥終於開口,是荔知所熟悉的暗河般冰冷而又沉寂的聲音,「下一次,你又要找我救誰」

    謝蘭胥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荔知壯著膽子抬起頭。

    「除了殿下……沒有其他人可以幫我了。」

    她用水潤的眼眸看著長榻上的人,好像他就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水中稻草。

    少年半躺在紅木榻上,漫不經心地看著她。

    在他身後,一扇步步錦木窗里竹影搖曳,破碎的晚霞片片飛散。

    「既然如此,為何現在才來找我」

    荔知愣了愣,小心翼翼道:「我以為殿下不想見我。」

    「罷了……何時見,怎麼見,都無所謂。反正我是個廢人,也不會跑到別的地方去。」謝蘭胥望著她笑了。

    真是好一根堅韌不拔的綠文竹。

    荔知一時無語。

    她永遠也無法忘記當時掛在懸崖下邊,看著謝蘭胥靈活多變地翻上歪脖子樹的震撼。

    謝蘭胥睜眼說瞎話的實力之高,令她自愧不如。

    荔知膝行至榻前,一邊觀察著謝蘭胥的臉色,一邊抓住了他垂落在榻下的月白色衣擺。

    「殿下……」她央求道。

    以謝蘭胥的角度,在榻下小小一團的荔知讓他想起流放路上見到的一閃而過的兔猻。

    那毛茸茸的皮毛讓他手癢。

    兔猻沒摸到,但他鬼使神差地在荔知的頭上摸了一把。

    頭髮和皮毛的觸感自然不同,雖然沒有想像中那麼好……但也不壞。

    荔知莫名其妙被摸了頭,正在發懵,謝蘭胥說:

    「你不在,我很無聊……這是實話。」

    他收回手,像什麼都沒發生那樣平靜道:

    「你要我怎麼幫」

    「求殿下借三四兩銀子,我想去鎮上請大夫。」荔知說。

    謝蘭胥問:「你沒有月例,如何還我」

    荔知沉默了。

    謝蘭胥所住的客院雖然外表看著低調,但內里裝飾處處都透露著身價不菲,他想要的,都護府都有,都護府沒有的,她也給不起。

    更何況,他這麼問,一定不是想聽她賺錢慢慢還他。

    「殿下想要我怎麼還」

    「你看看這裡,覺得我還差什麼」謝蘭胥反問。

    「荔知愚鈍……請殿下明言。」

    「差點樂子。」謝蘭胥說。

    「……」

    「我說笑的,」謝蘭胥露出一如初見的微笑,「……般般。」

    荔知配合地露出笑容。

    謝蘭胥這些天安安分分呆在客院裡,既沒有機會弄死人,也沒有機會被人弄死——可不是差點樂子嗎

    「既然如此,你就在每日下值後來這裡,給我當個磨墨的婢女吧。」謝蘭胥說。

    這要求並不過分,荔知如釋重負。

    她剛要叩首謝恩,一隻冰涼的手扶住她的額頭。

    「不必了。」謝蘭胥說,「桃子——」

    謝蘭胥話音剛落,剛剛那名大丫鬟就走了進來。

    「給她十兩銀子。」謝蘭胥說。

    得到吩咐,叫桃子的大丫鬟立即拿來碎步包裹的十兩銀錠。

    救人要緊,荔知向謝蘭胥告退,後者讓桃子送她至門口。

    到了門口,荔知忍不住道:

    「姐姐名叫桃子」

    「……有什麼問題嗎」桃子看著荔知。

    荔知不好追問這名字是不是謝蘭胥賜的,搖了搖頭,匆匆離開了客院。

    看著荔知離開後,桃子轉身返回了謝蘭胥房中。

    「殿下,荔姑娘已經走了。」

    謝蘭胥頭也不抬,玩弄著一片飄到榻上的竹葉。

    狹長的竹葉在他手中捲來折去,很快就遍布摺痕。

    「殿下……」桃子頓了頓,遲疑著開口,「殿下為奴婢賜名桃子,是因為荔姑娘嗎」

    謝蘭胥的手指停下了。

    當初謝蘭胥給專門為服侍他新買的這一批奴婢命名時,魯涵在旁也目瞪口呆。

    客院裡不僅有桃子,還有西瓜、蘋果、雪梨……

    「當然不是。」謝蘭胥望向門前的桃子,溫和道,「你是我父親的學生,又因你現在要避人耳目,所以我在取名的時候才會想到桃子。」

    這個解釋並沒有說服桃子,但謝蘭胥肯給出解釋,已經是對她的極大尊重。

    桃子知趣地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轉而道:

    「都護為殿下所請名醫已於晚間抵達鳴月塔,殿下打算何時見他」

    「……你覺得,魯涵是真心助我嗎」謝蘭胥答非所問。

    「魯都護在鳴月塔執政多年,砥節奉公,守正不阿,從未搜刮民脂民膏。奴婢覺得,魯涵可信。」

    謝蘭胥又開始玩那片葉子,對桃子的話不置可否。

    桃子的父親乃廢太子的親兵,在一次刺殺中為保護太子而亡。桃子繼承了父親的遺願,對太子忠心耿耿,這種忠心,延續到謝蘭胥的身上。

    但這些,對謝蘭胥來說,沒有什麼意義。

    只要不相信,他就不必去分辨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只要讓他們相信,他相信了就好。

    「既然如此,」他說,「明日你便幫我安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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