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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離得近了,守門的兵卒現出身影,沉甸甸的甲冑和冰冷的神情加重了這裡不近人情的氛圍。
幾名役人和守門的將領交談之後,流人被允許進入城門。
馬車在最後通過,守城的將領帶著親信站在門邊,遠遠向馬車裡的謝蘭胥行了個禮。
荔知鬆了一口氣,看起來謝蘭胥在鳴月塔的日子不會難過了。
他只要好過,她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過城門沒多久,馬車停了下來。甄迢帶著一個面生的黑臉將士站在車外。
「鳴月塔都護有請殿下入府一敘。」
黑臉將士行了一禮,身上武備嘩嘩作響。在他身後不遠,有一輛外觀奢華而又低調的馬車靜候。還有四名腰粗膀圓的漢子帶著步輦,等著將謝蘭胥轉移到馬車裡。
謝蘭胥看了荔知一眼,下車轉移。甄迢攔住同樣下車的荔知,朝流人的大隊伍揚了揚下巴。
「你可以回去了。」
荔知向謝蘭胥的背影行了一禮,依言走回大隊伍。
一部分流人對去而復返的荔知不太友善,故意將非議說得很大聲,但荔知低眉順眼,神色平和,仿佛並非流言蜚語的當事人。
更多的流人則沒有心思放在荔知身上,他們神色惶恐,不斷祈禱自己能分去一個稍微好些的崗位。
隊伍在鳴月塔縣衙門口停了下來,甄迢出面讓大家稍安勿躁,衙內縣令正在分配這一批流人的各自歸屬。
曬得黝黑黝黑的衙役大搖大擺地收受著流人的賄賂,沒有東西拿得出手的流人又悔恨又羨慕地看著另一批人拿出就要餓死、打死時也沒捨得亮出的財物,去索要一個安全清閒的好差事。
荔晉之點頭哈腰地和一個黑臉衙役說著話,從懷中掏出王氏的金簪遞去。
衙役滿意地收下金簪,帶著他進了縣衙。
鄭氏眼巴巴地看著兒子的背影,過了一會,滿面喜色的荔晉之走出,見了鄭氏,喜色轉為難色,對她說了什麼後,鄭氏如遭雷擊,面若死灰。
徭役的名單不斷公布,行了賄賂的大多都去了沒有生命危險也不會過於勞累的地方。
沒有行賄的則往往是去修牆挖煤,做最苦最累的活兒,女子不是配給脾氣最為暴烈的披甲人,便是直接送入軍營充當營妓。
一時間,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歡天喜地。
「荔知——誰是荔知」
站在縣衙門口的衙役念到荔知的名字,神色有些意外,抬頭看了眼人群。
「民女就是荔知。」荔知站出來。
「你——」衙役手一指,「去都護府報導。」
荔知毫不意外,平靜地接受了分配。
很快就有人來帶她離開縣衙門口。
同一時間,鳴月塔都護魯涵將謝蘭胥請進都護府書房。
書房以紫檀木色為主。臨窗的茶几上放著一個寶藍色的掐絲琺瑯纏枝蓮紋膽瓶,裡面滿滿當當的粉白杜鵑。紫檀木書桌上整整齊齊地並放著幾方寶硯,各色玉筒,一張薄薄的信紙擺在桌上,上方壓著剛拆不久的信封。
謝蘭胥一進府,就被邀為座上賓。
已至不惑之年的魯涵是一個更像文臣的武將,風度翩翩,心思細膩。在徵求謝蘭胥的同意後,請來鳴月塔當地最有名氣的大夫診他的腿疾。
大夫還是用銀針先刺,謝蘭胥面不改色。
大夫嘆了口氣,搖頭不斷。
面診的結果只有魯涵失望,因為謝蘭胥和不在場的另一個人都知道,就是大羅神仙來了,這腿還是動彈不了。
讓大夫退下後,魯涵面露愧疚,朝謝蘭胥叩頭請罪:
「微臣有罪,讓殿下在路上受盡艱險,以至雙腿風癱——」
榻上的謝蘭胥連忙將其扶起。
「三千里流放本就意外叢生,魯大人即使有心,也是鞭長莫及。」謝蘭胥掩嘴咳了咳,蒼白的臉色讓他更像是遭受迫害的如玉君子,「……若是怪罪於你,我豈非蠻橫之人」
「殿下仁德,如太——」魯涵頓了頓,「如大殿下一般。」
「魯大人請坐。」謝蘭胥示意長榻另一方。
魯涵道謝後撩袍坐正,沉聲道:
「殿下勿憂,這只是鎮上最有名的大夫,然山野之中還有許多能人異士,微臣會讓屬下多方尋找名醫,定然會有讓殿下重新站起來的一天。」
「都護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如此恐會給都護帶來危險……京都還有許多想要除掉我的人。」謝蘭胥神色猶豫。
「只要陛下的旨意還沒有更改,就沒有人能在我鳴月塔取殿下性命。」魯涵堅決的神色此時才顯示出一個武將的殺伐果斷。
謝蘭胥揖手道謝,魯涵忙說不敢。
「不敢相瞞,微臣還是四品武將時便見過大殿下。」魯涵說,「……那是一次除夕宮宴,我因公差來得遲了,途徑降雪宮外的長廊,偶然聽見殿下之父身邊的謀臣正在勸說大殿下。原來,眾皇子向陛下競相獻上珍寶和祥瑞時,大殿下竟獻上名家所繪的《河西饑荒圖》,懇求皇上免去明年的一應大宴,將省下來的銀兩用於援助河西災民重建家園。」
「河西災荒時,殿下年紀尚輕,應該了解不多。」魯涵說,「那時河西天象異常,一年不見一雨。官員唯恐擔責,直到河西的災民逃到京都,朝廷才知曉大旱的事。此時,河西已成人間地獄。有人根據河西災民所述,畫下樹皮食盡,易子而食的慘劇……這便是大殿下所獻的《河西饑荒圖》。」